專業的指導外,還不知道如何同他們相處,他們的使命似乎是既專門受先生的折磨,又無意地折磨著先生。有一兩次吉布森先生曾拒絕接收新學生,想擺脫這種沉重的負擔。可是他已成一方名醫,聲望鵲起,雖說他自認為原定的收費標準高得會令人望而卻步,但還是有人情願付出代價,好讓年輕人憑著從師霍林福德鎮上吉布森醫生的聲譽開始闖蕩生活。然而莫莉漸漸長成個小姑娘,再不是小孩子了,到她約摸八歲時,她父親看出來,孩子總是一個人和兩個學生一塊兒吃早飯,進正餐,顯得很不自在,他在場常常沒個準,於是他僱了一個品行端正的女人,這不只是看中她能對年輕人進行具體指導,更主要是想除去女兒單獨和兩個學生同桌吃飯有頗多不便的弊病。這女人是鎮上一家店鋪老闆的女兒,撇下了一個缺少吃穿的家,每天上午早飯前古來陪伴莫莉,一直到晚上他回家;如果他回來晚了,她就呆到孩子睡覺的時候。
“艾爾小姐,”他說道,在她開始工作的前一天他對她概括性地作了指示,”現在記住;你的任務是給兩個年輕人做好茶點,保證他們飯菜可口,還要——你三十五歲,我想這是你說過的吧?——還要儘可能讓他們說話——說話講究理性,這恐怕超出了你的能力,超出了任何人的能力,但還是要叫他們說話不要結巴,也不要痴痴地傻笑。不要給莫莉教太多的東西。她必須做針線,讀書寫字,練習算術,但我還是想把她當成個小孩子。要是我覺得她還需要學什麼,我會親自安排的。說到底,我就是不信讀書寫字有什麼必要。許多好女人結婚時連名字都不會寫,只會畫十字。我覺得讀書寫字倒會影響好天性。可話說回來,我們必須屈從於世俗偏見,艾爾小姐,所以你可以教孩子讀書。”
艾爾小姐靜靜地聽著,迷惑不解,卻又決心按醫生的指示辦;他是個好心人,她和她全家當然知道他的好心。她把茶沏得很濃;不論吉布森先生在還是不在,她都慷慨無私幫助兩個年輕人。她還找著了只要主人不在時便解放他們舌頭的好法子,那就是同他們愉快地拉家常,續閒事。她教莫莉讀書寫字,但也老老實實地不讓她學習別的方面。莫莉只好使出連打帶鬧的法子,這才一點一點地逼著父親讓她上法文課和繪畫課。他老是擔心她受教育過多,其實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四十年前到霍林福德這樣的鄉村小鎮上來訪的繪畫老師並不是造詣高深的專家。鎮上那家主要的酒館名叫”卡姆納紋章館”,裡面設有舞廳,莫莉每週去一次,上一堂舞蹈課。她每學一樣東西她父親都不支援,於是她便埋頭讀書,遇上什麼書就讀什麼書,興致之大簡直像是讀禁書。吉布森先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裡藏書頗豐,醫學書籍放在診所裡,莫莉看不到,但其他各種書籍她不是已經看過了,便是打算要看。她夏天用功的地方是在那棵櫻桃樹下,外套上的綠點子就是在那裡蹭上的,這事已經說過了,貝蒂為洗淨它累個半死。雖說有累個半死的”潛在危機”,貝蒂看上去還是又結實,又機警,又走運。她命中註定是艾爾小姐的剋星;艾爾小姐如沒有她這個對頭,就會很幸福的,因為她在最需要工作的時候遇上了一份收入既好又適合她乾的工作。貝蒂在主人告訴她有必要為女兒找個家庭教師時原則上沒有異議,其實心裡惡狠狠地反對任何人分享她對這孩子擁有的權威和影響;這孩子自從吉布森太太死後一直由她帶,是她的冤家,也是她的歡樂。艾爾小姐一來,她就擺起老資格嚴密監視她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滿便發作,決不因人將就片刻。這位知書達理的艾爾小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貝蒂也不由自主地敬重她。要說”知書達理”,艾爾小姐稱得上女中模範,雖說在霍林福德鎮上,她的地位僅是店鋪老闆的女兒而已。貝蒂敬重她的人品,但還是像只蚊子一樣盯住她不放,纏著她嗡嗡亂叫,即使不下嘴咬,也時刻伺機尋隙。艾爾小姐得到的保護來自她最想不到的地方——來自她的學生。貝蒂總以為當學生是受壓迫,她要代表受壓迫的人整治壓迫者。可是莫莉老早就看出她們之間欠缺公道,很快她就敬重起艾爾小姐來,敬重她分明遭受了遠遠超出貝蒂所想像到的痛苦但卻默默地忍耐著。吉布森先生曾是她家困難時幫過忙的好朋友,艾爾小姐寧肯有苦不訴,也不能叫他心煩。她的好心有了好報。貝蒂總是給莫莉創造各種各樣的小機會,引誘她不把艾爾小姐的吩咐放在心上,莫莉堅決抵制,還是認認真真地學針線或學不容易學的算術。貝蒂常說些令人生厭的笑話,取笑艾爾小姐,莫莉一聽便極其嚴肅地抬眼看她,似乎要她解釋明白為何要說莫名其妙的話。整治饒舌小人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叫他把他的玩笑轉換成簡單明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