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的是她唉聲嘆氣的聲音,看見的是她哭腫了的眼睛,這樣她的痛苦也就讓他全明白了。
有一天,他對莫莉說:”我想讓你問問你媽媽,貝蒂是是否可以留下不走,叫她適當道個歉,過去就算了。”
“我看沒多少用,”莫莉說道,聲音悽楚,”我知道她正在考慮僱來托爾斯莊園上的某個下手女僕,或者已經定了。”
好吧!——我只求個清靜,回家來大家高高興興,面子上過得去就行。我在別人家眼淚見得多了。貝蒂畢竟在我們家十六年。——有點像古時候的賣身為奴了。也許她在別的地方會比這兒更愉快。問不問你媽媽你看著辦吧,只要她同意,我就樂得她留下。”
於是莫莉就試了一試,向吉布森太太說了這個意思。她的本能告訴她這事是說不成功的,不過單從那麼溫柔的語氣中肯定聽不出她一點情面也不講。
“我親愛的姑娘,我本不該想到要打發一位老女僕——一位從你出生時,也就是差不多從那時起,一直帶你至今的老女僕。我真是不忍心這樣做。假如她事事照我的意思辦,她可以永遠留下來服侍我。我難道不講道理嗎?可是,你看看,她發牢騷。你親愛的爸爸說她幾句,她就揚言不幹了。已經揚言不幹了,還要我接受她的道歉,接受一個對主人發出警告的僕人的道歉,這大大違反了我的做人原則。”
“她是在很抱歉,”莫莉懇求道,”她說今後你想讓她怎麼幹她就怎麼幹,事事聽從你吩咐只求讓她留下。”
“可是,好孩子,你似乎忘了,我不論對貝蒂多麼同情,也不能違揹我的做人原則。我早說過了,她不該亂髮脾氣。雖說我從不喜歡她,認為她是個極其無能的女僕,因為家裡長期沒有主婦,把她完全寵壞了,但她要是不亂髮脾氣的話,我也就忍下去了——至少我覺得能忍就該忍。現在我差不多定了僱瑪麗亞,是托爾斯莊園上打下手的女僕。所以嘛,別讓我再聽貝蒂的哀楚,任何人的哀楚都不聽。我相信,聽了你親愛的爸爸與死人打交道的傷心故事,再加上些別的事情,我眼看要打不起精神了。”
莫莉沉默了一陣子。
“你定了僱瑪麗亞?”她問道。
“沒有——我說的是‘差不多定了’。有時候你會讓人覺得你聽不清事兒,親愛的莫莉!”吉布森太太不大高興地答道,”瑪麗亞現在乾的那份工作工資拿不到她應該拿的那個數。也許她的主人窮付不起,可憐啊!我總是同情貧困,所以對不富有的人從來不說風涼話。我已經答應給她比現在拿的錢多付兩英鎊,所以我想她會離開那裡的。不管怎麼樣,那邊要是加她錢,我也相應地加。所以我看我肯定能得到她。真是個文雅的姑娘!——有信的話總是用銀盤子託進來!”
“可憐的貝蒂!”莫莉輕輕說道。
“可憐的老太太!我希望她吸取教訓,壞事變好事,一定會的,”吉布森太太嘆著氣說,”不過,我們沒趕在郡中諸世家來訪之前要來瑪麗亞,真是太遺憾了。”
有這麼多”郡中世家”前來拜訪,造成了聲勢,這叫吉布森太太甚為得意。她丈夫很受人尊敬。各處莊園府邸裡的小姐太太們都得過吉布森先生的好處,或是自己或家人受過他的診治,所以她們一到霍林福德鎮上買東西,便覺得應該拜訪一下他的新妻子,以示重視。這樣的拜訪說來就來,纏得吉布森太太脫不開身,使吉布森先生的天倫之樂大打折扣。眼看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就要從廚房端到餐廳來,卻會突然來幾個出身高貴的淑女拜訪,一個個自命清高,不可一世,真是叫人彆扭。更叫人彆扭的是,不可一世的馬伕一敲門,拙手笨腳的貝蒂就得趕快到前面開門,這樣往往生出意外。原來貝蒂忙亂之下便把裝滿髒盤子的籃子就地一放,正好擋住來訪女士的必經之道,客人剛從外面進來,門廳裡相對來說暗一些,即使小心翼翼往過道走也容易出事。還有那兩個年輕人,吃完飯離開餐廳時還比較穩重,一出來便再忍不住壓抑太久的咯咯笑,也不再控制他們愛打鬧逗趣的天性,所以往外撤時根本不管有誰會在過道中。吉布森太太為所有這些煩人的苦惱事開了個藥方,那就是晚開正餐。她向丈夫指出,兩個年輕人的中午飯可以送到診所去吃。給她自已和莫莉留幾塊精心製作的涼蛋糕,不會香飄全家,人人皆知的,她還可以操著點心經常給他留些美味可口的小吃。他同意了,但不心甘情願,因為這是把一輩子的老習慣來了個革新,他覺得接受了這種六點鐘吃正餐的新觀念,他就不能妥善安排他的巡迴出診。
“別為我準備什麼小吃了,親愛的,麵包夾乳酪是我的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