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迪達勒斯先生說,“那確實值得一看。”
當他們拐進伯克利街時,水庫附近一架手搖風琴迎面送來一陣喧鬧快活的遊藝場音樂,走過去後,樂聲依然尾隨著。這兒可曾有人見過凱利?凱歌的凱,利益的利。接著就是《掃羅》中的送葬曲。他壞得像老安東尼奧,撇下了我孤苦伶仃!足尖立地旋轉!仁慈聖母瑪利亞醫院'j。這是埃克爾斯街,我家就在前邊。一座龐大的建築,那裡為絕症患者所設的病房。真令人感到鼓舞。專收垂死者的聖母濟貧院。太平間就在下面,很便當。賴爾登老太太就是在那兒去世的。那些女人的樣子好嚇人呀。用杯子喂她東西吃,調羹在嘴邊兒蹭來蹭去。然後周圍屏遮起她的床,等著她嚥氣。那個年輕的學生多好啊,那一次蜜蜂蜇了我,還是他替我包紮的。他們告訴我,如今他轉到產科醫院去了。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馬車急轉了個彎,驀地停住了。
“又出了什麼事?”
身上打了烙印的牛,分兩路從馬車的車窗外走過去,哞哞叫著,無精打采地挪動著帶腳墊的蹄子,尾巴在瘦骨嶙嶙、巴著糞的屁股上徐徐地甩來甩去。打了豬紅色印證的羊,嚇得咩咩直叫,在牛群外側或當中奔跑。
“簡直像是移民一樣,”鮑爾先生說。
“嘚兒!”,馬車伕一路吆喝著,揮鞭啪啪地打著牲口的側腹。
“嘚兒!躲開!”
這是星期四嘛。明天該是屠宰日啦。懷仔的母牛。卡夫把它們按每頭約莫二十七鎊的代價出售。興許是運到利物浦去的。給老英格蘭的烤牛肉。他們把肥嫩的牛統統買走了。這下子連七零八碎兒都沒有了,所有那些生料——皮啦,毛啦,角啦。一年算下來,蠻可觀哩,單打一的牛肉生意。屠宰場的下腳料還可以送到鞣皮廠去或者製造肥皂和植物黃油。不曉得那架起重機如今是不是還在克朗西拉從火車上卸下那些次等的肉。
馬車又穿過牲畜群繼續前進了。
“我不明白市政府為什麼不從公園大門口鋪一條直通碼頭的電車道?”布盧姆先生說,“這麼一來,所有這些牲口就都可以用貨車運上船了。”
“那樣也就不至於堵塞道路啦,”馬丁·坎寧翰說。“完全對,他們應該這麼做。”
“是啊,”布盧姆先生說,“找還常常轉另外一個念頭:要像米蘭市那樣搞起市營的殯儀電車,你們曉得吧。把路軌一直鋪到公墓門口,設定專用電車——殯車、送葬車,全齊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那可是個奇妙的主意,”迪達勒斯先生說,“再掛上一節軟臥和高階餐車。”
“對科尼來說,前景可不美妙啊,”鮑爾先生補充了一句。
“怎麼會呢?”布盧姆先生轉向迪達勒斯先生問道,“不是比坐雙駕馬車奔去體面些嗎?”
“嗯,說得有點兒道理,”迪達勒斯先生承認了。
“而且,”馬丁·坎寧翰說,“有一次殯車在敦菲角前面拐彎的時候翻啦,把棺材扣在馬路上。像那樣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那回太可怕啦,”鮑爾先生面呈懼色地說,“屍首都滾到馬路上去了。可怕啊!”
“敦菲領先,”迪達勒斯先生點著頭說,“爭奪戈登·貝納特獎盃。”
“頌讚歸於天主!”馬丁·坎寧翰虔誠地說。
咕咚!車子翻了。一副棺材撲通一聲跌到路上,崩開了。帕狄·迪格納穆身著過於肥大的褐色衣服,被丟擲來,僵直地在塵埃中打滾。紅臉膛如今已呈灰色。嘴巴咧開來,像是在問究竟出了啥事兒。完全應該替他把嘴闔上,張著的模樣太嚇人了。內臟也腐爛得快。把一切開口都堵上就好得多。對,那也堵起來。用蠟。括約肌鬆了,一古腦兒封上。
“敦菲酒館到啦,”當馬車向右拐的時候,鮑爾先生宣告說。
敦菲角。停看好幾輛送葬回來的車。人們在借酒澆愁。可以在路過歇上一會兒。這是開酒店的上好地點。估計我們歸途會在這兒停下來,喝上一杯,為他祝祝冥福,大家也聊以解憂。長生不老劑。
然而假定現在發生了這樣一檔子事。倘若翻滾的當兒,他身子給釘子扎破了,他會不會流血呢?我猜想,也許流,也許不流。要看紮在什麼部位了。血液迴圈已經停止了。然而碰著了動脈,就可能會滲出點兒血來。下葬時,裝裹不如用紅色的——深紅色。
他們沿著菲布斯巴斯街默默前進。剛從公墓回來的一輛空殯車迎面擦過,馬蹄嘚嘚嘚響著,一派輕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