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吃的酸辣醬。還有加了糖和香料、燙熱了的甘蔗酒。從壁爐那兒可以瞥見她在臥室裡正解開緊身褡的金屬卡子。雪白的。
她的緊身褡嗖的一聲輕飄飄地落在床上。總是帶著她的體溫。她一向喜歡鬆開一切束縛。她在那兒坐到將近兩點鐘,一根根地摘下發卡。米莉嚴嚴實實地裹在小床裡。幸福啊,幸福,就在那個夜晚……
“哦,布盧姆先生,你好嗎?”
“哦,你好嗎,布林太太?”
“抱怨也是白搭。摩莉近來怎麼樣?我好久沒見著她啦。”
“精神抖擻,”布盧姆先生快活地說,“喏,知道嗎,米莉在穆林加爾找到工作啦。”
“離開家啦?可真了不起!”
“可不是嘛,在一家照相館裡幹活兒。像火場一樣忙得團團轉。您府上的孩子們好嗎?”
“個個都有一張吃飯的嘴,”布林太太說。
她究竟有多少兒女呢?眼下倒不像是在身懷六甲。
“你戴著孝哪。難道是……?”
“沒有,”布盧姆先生說,“我剛剛參加了一場喪禮。”
可以想象,今天一整天都會不斷有人問起,誰死啦?什麼時候怎麼死的?反正躲也躲不掉。
“噯呀媽呀!”布林太太說,“我希望總不是什麼近親。”
倒也不妨讓她表表同情。
“姓迪格納穆的,”布盧姆先生說,“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死得十分突然,可憐的人哪。我相信得的是心臟病。葬禮是今天早晨舉行的。”
你的葬禮在明天,
當你穿過裸麥田。
嗨唷嗬,咿呀嗨,
嗨唷嗬……
“老朋友死了真令人傷心,”布林太太說,她那女性的眼睛裡露出悲愴的神色。
這個話題就說到這兒吧。還是適可而止。輕輕地問候一聲她老公吧。
“你先生——當家的好嗎?”
布林太太抬起她那雙大眼睛。她的眼神倒還沒失去往日的光澤。
“哦。可別提他啦!”她說,“他這個人哪,連響尾蛇都會被他嚇倒的。眼下他在餐館裡拿著法律書正在查詢著誹謗罪的條例哪。我這條命早晚會送在他手裡。等一等,我給你看個東西。”
一股熱騰騰的仿甲魚湯蒸氣同剛烤好的酥皮果醬餡餅和果醬布丁卷的熱氣從哈里森飯館裡直往外冒。濃郁的午餐氣味刺激著布盧姆先生的胃口。為了做美味的油酥點心,就需要黃油、上等麵粉和德梅拉拉沙糖。要麼就和滾燙的紅茶一道吃。氣味或許是這個婦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吧?一個赤腳的流浪兒站在格子窗跟前,嗅著那一股股香味。藉此來緩和一下飢餓的煎熬。這究竟是快樂還是痛苦呢?廉價午餐。刀叉都鎖在桌上。
她開啟薄皮製成的手提包。帽子上的飾針:對這玩藝兒得當心點兒——在電車裡可別戳著什麼人的眼睛。亂找一氣。敞著口兒。錢幣。請自己拿一枚吧。她們要是丟了六便士,那可就麻煩啦。驚天動地。丈夫吵吵嚷嚷:“星期一我給你的十先令哪兒去啦?難道你在養活你弟弟一家人嗎?髒手絹。藥瓶。剛掉下去的是喉嚨片。這個女人要幹什麼?……
“準是升起了新月,”她說,“一到這時候老毛病就犯啦。你猜他昨兒晚上幹什麼來著?”
她不再用手翻找了。她驚愕地睜大了一雙眼睛盯著他,十分驚愕,可還露著笑意。
“怎麼啦?”布盧姆先生問。
讓她說吧。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我相信你的話,相信我吧。
“夜裡,他把我叫醒啦,”她說,“他做了個夢,一場噩夢。”
消化不良唄。
“他說,黑桃麼走上樓梯來啦。”
“黑桃麼!”布盧姆先生說。
她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明信片。
“念念看,”她說,“他今天早晨接到的。”
“這是什麼?”布盧姆先生邊接過明信片,邊說,“萬事休矣。”
“萬事休矣:完蛋,”她說,“有人在捉弄他。不論是誰幹的,真是太缺德啦。”
“確實是這樣,”布盧姆先生說。
她把明信片收回去,嘆了口氣。
“他這會子就要到門頓先生的事務所去。他說他要起訴,要求賠償一萬鎊。”
她把明信片疊好,放回她那凌亂的手提包,啪的一聲扣上金屬卡口。
兩年前她穿的也是這件藍嗶嘰衣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