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熟的。這個且不去談它了,”接著,他又問道,“你究竟給了他多少錢呢?請原諒我這麼刨根問底。”
“半克朗,”斯蒂芬回答說,“我認為,要找個地方睡覺的話,他得需要這麼多錢。”
“需要!”布盧姆先生聽了這話,絲毫也不曾表示驚奇,他突然叫嚷道,“我完全相信你的話,我敢擔保他無論如何需要這錢。每個人都根據自己的需要或按照自己的行徑而活著。然而,說句家常話,”他笑吟吟地加了一句,“你自己究竟打算睡在哪兒呢?走回到沙灣是根本不可能了。而且即使你這麼做了,在韋斯特蘭橫街車站發生了那麼一檔子事之後,你也進不去啦。白白地弄得筋疲力盡。我一點兒也不想對你指手劃腳,可你為什麼要離開你父親的家呢?”
斯蒂芬的回答是:“去尋求厄運。”
“最近我剛巧見到了令尊大人,”布盧姆先生回了他一句外交辭令,“其實就在今天,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是昨天。他目前住在哪兒?從談話中我聽出,他已經搬了家。”
“我相信他住在都柏林的什麼地方,”斯蒂芬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你為什麼問這個?”
“他是個有天分的人,”關於老迪達勒斯先生,布盧姆先生這麼說,“不只在一個方面。他比誰都檀長講故事。他非常以你為驕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也許可以回家去。”他委婉地說,心裡卻仍回顧著在韋斯特蘭終點站的不愉快場面:另外兩個傢伙——即穆利根和他那英國旅伴,就好像那座討厭的車站屬於他們似的,顯然試圖趁亂把斯蒂芬甩掉,並終於讓他們的第三個夥伴上了當。
然而,他這建議並沒有得到回應。這是由於斯蒂芬正忙於在心目中重溫他最後一次與家人團聚的景象。披長髮的迪麗坐在爐邊等候著巴滿煤煙的壺裡那稀薄的特立尼達可可豆煮沸,好和代替牛奶的燕麥水一道喝。那是星期五,他們剛吃完一便士兩條的鯡魚,另外讓瑪吉、布律和凱蒂每人都各吃了一個雞蛋。那天正趕上四季大齋或是什麼日子,根據教會在指定的日子守齋並節制的第三戒律,貓兒也正在軋液機底下吞食著一方塊褐色紙上的那簇蛋殼和魚頭魚骨。
“可不是嘛,”布盧姆先生又重複了一遍,“要是處在你的地位,我個人是不大信任你那位以嚮導、哲學家和朋友的身分提供笑料的穆利根大夫。他大概從來也沒嘗過揭不開鍋的滋味,然而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他可精明到家啦。當然嘍,你注意到的沒有我多,然而,倘若有人告訴我,他出於某種動機,往你的飲料裡投放一撮菸草或什麼麻醉劑,我一點兒也不感到驚奇。”
根據他過去所聽說的一切,他曉得穆利根大夫是個全能的多面手,絕不僅僅侷限在醫學方面。他在本行中迅速地出人頭地。倘使所傳屬實的話,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成為一位走紅的醫生,診療費滾滾而來。除了職業上的這一身分,他還在斯凱利或馬拉海德用人工呼吸和所謂急救措旋使一個差點兒溺斃的人起死回生。必須承認這是一種怎樣稱讚也不過分的無比勇敢的行為。他對穆利根所感到的厭惡倘若不是純粹出於惡意或嫉妒,骨子裡究竟又有什麼理由,就實在難以捉摸了。
“歸根結蒂,他乾脆就是大家所的偷你的思維那號人,”他試著步這麼說。
眼下斯蒂芬愁眉苦臉。他出於友誼,就對斯蒂芬投以關懷與好奇交加的謹慎目光。然而未能弄明問題,確實一點兒也沒能弄明。從斯蒂芬所吐露的意氣消沉的三言兩語來看,這個青年到底是被狠狠地捉弄了一番呢,還是截然相反:儘管已經看穿事情的本質,出於只有他自己才最明白的理由,卻多少加以預設。這是赤貧必然導致的後果,完全可以理解。儘管斯蒂芬作為教師有著很高的才分,為了使收支相抵,他也吃盡了苦頭。
他瞧見有輛冰淇淋車停在男子公共小便池附近。車子周圍估計是一群義大利人,相互之間有點齟齬,正在操著他們那生氣勃勃的語言,口若懸河,格外激烈地展開著舌戰。
“聖母瑪利亞的婊子,該給俺錢的是他哩!你敢說個不字嗎?***!”
“咱們把帳清一清。再添半金鎊……”
“反正他不就是這麼說的嘛!”
“惡棍!他祖宗缺了德!”
布盧姆先生和斯蒂芬走進了馬車伕棚,那是一座簡陋的木結構房屋,以前他輕易下曾進去過。關於那裡的老闆——一那位一度以“剝山羊皮”聞名的,也就是說,“常勝軍”菲茨哈里斯——他事先悄悄地對斯蒂芬講了幾句。當然,老闆本人並不承認確有其事,而且很可能完全是無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