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利回答說,“我可絕不是當教師的材料,老兄。我從來也不是像你們這樣的秀才,”他半笑著補充一句,“我在基督教兄弟會的初級班裡留過兩次級呢。”
“我自己也沒地方睡,”斯蒂芬告訴他。
科利立即猜想,斯蒂芬是因為從大街上把一名爛婊子帶進了公寓,才被轟出來的。馬爾巴勒街上倒是有一家馬洛尼太太經營的爾客棧,可那不過是個六便士一宿的破地方,擠滿了不三不四的人。然而麥科納奇告訴他,在酒店街的黃銅頭(聽者依稀聯想到了修士培根),只消花上一先令就能舒舒服服地住上一夜。他正餓著肚子,卻隻字未提。
儘管這類事情每隔一夜(或者幾乎是如此)就能遇上一次,斯蒂芬還是為之怦然心動。他曉得科利方才那套新近胡亂編造的話照例是不大可信的,然而,正如拉丁詩人所說:“我對不幸遭遇並非一無所知,故深知拯救處於厄運中者。”況且剛巧趕上月中的十六日,他領了薪水,不過這筆款項實際上已花掉不少。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科利一門心思認定斯蒂芬生活富裕,成天無所事事,到處施捨。其實呢。不管怎樣,他把手伸進兜兒裡,倒不是想在那兒找到什麼吃的,而是打算借給科利一兩先令,這樣他就可以努把力,掙錢好歹糊上口。但是結果撲了個空!使他懊惱的是,他發覺自己的錢不翼而飛了,只找到幾塊餅乾渣子。這時,他搜尋枯腸去回憶究竟是把錢丟失了呢,還是遺忘在哪兒了——因為這種可能也是有的。這一意外事件非但不容樂觀,老實說,還真令人懊喪。他試圖追想模模糊糊留在記憶中的餅乾的事,但已精疲力竭,無從透徹地弄明白。確切他說,到底是誰給他的呢,又是在哪兒給的呢,要麼,難道是他買的嗎、不管怎樣,在另一個兜兒裡他倒是找到了——在一片黑暗中,他以為那是幾枚便士,卻搞錯了。
“是幾枚半克朗硬幣哩,老兄,”科利糾正他說。
果不其然。斯蒂芬借了一枚給他。
“謝謝嘍,”科利回答說,“你是一位君子。遲早我會還給你的。跟你在一道的那個人是誰呀,我在卡姆登街的血馬酒吧瞧見過他幾回,跟貼廣告的博伊蘭在一起。你替我說個情,讓他們僱用我好不好,我想當個廣告人,但是辦公室裡的那個女孩子告訴我,今後三個星期內部已經排滿了。老兄。天哪,你得預先登記,老兄,簡直讓人覺得是為了觀賞卡爾·羅莎哩。哪怕能混上個清掃人行橫道的活兒做做,我都滿不在乎。”
這樣,兩先令六便士既然到了手,他也就沒那麼沮喪了。於是他告訴斯蒂芬,在富拉姆船具店當帳房的那個叫作巴格斯·科米斯基的——他說是斯蒂芬的一個熟人,這傢伙和奧馬拉以及名叫泰伊的小個兒結巴頦子,是內格爾酒吧單間兒裡的常客。反正前天晚上他喝得爛醉,撒酒瘋來著。警察要帶他走,他又抗拒。結果被抓了去,並罰款十先令。
這當兒,布盧姆先生躲在一旁,在離市政府守夜人的崗亭前面那盆炭火不遠的一大堆鵝卵石左近踅來踅去。那位守夜人顯然是個忠於職守的人,可此刻,既然整個都柏林都已入睡,看來也正自顧自地悄悄打起盹兒來了。他還不時地朝斯蒂芬那個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是衣著整潔的談話對手投以異樣的目光,覺得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那位“貴族”,但又說不清究竟是在哪兒見的。至於是什麼時候,那就更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布盧姆先生是個頭腦冷靜的人,觀察敏銳,輕易不落人後。從破舊的帽子和渾身上下的衣著邋遢,他看穿了那是個患慢性缺錢症的人。他大概就是揩斯蒂芬的油的傢伙之一。說到揩油,此人對左鄰右舍無不進行欺詐,越陷越深,可謂更深的深處。說起來,街頭的這種流浪漢萬一站到法庭的被告席上,不管被判以能用或不能用罰款來代替的徒刑,都還算是很難得的呢。反正在夜間,或者不如說是凌晨,像這樣路上攔住人,臉皮也真夠厚的了。手段確實讓人難以容忍。
兩個人分了手,斯蒂芬重新和布盧姆先生結伴。布盧姆先生那雙飽經世事的眼睛立即看出,那個寄生蟲憑著一番花言巧語已令斯蒂芬上了當。他——也就是說,斯蒂芬——笑著這麼提到適才那番邂逅:
“那傢伙可潦倒啦。他要我拜託你去向貼廣告的博伊蘭說說情,讓博伊蘭僱用他去當個廣告人。”
布盧姆先生臉上露出對此事漠不關心的神色,茫然地朝著那艘陳舊的挖泥船——它被取了艾布拉那這一雅號,看來已無法修理了——的方向望了半秒鐘光景,於是就閃爍其詞他說:
“俗話說得好,每個人都有份內的造化。經你這麼一提,我倒想起跟他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