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點了頭,哥哥馬上出了門。
我心中莫名地煩躁不安,似乎失去了什麼。
爹看著我說:“潔兒,你嫁給他後,一定要溫和順從。。。。。。”麗娘忽然說道:“老爺,潔兒是個好心的孩子。”我知道她是想提醒爹我沒幹下壞事,替原來的小姐還債,本不是我的責任。爹嘆了口氣。我和杏花起身告退。
後面的日子,我心中忐忑無端,覺得不對,可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杏花毫無所覺,開始給我看以前那位小姐準備好的嫁妝,多是喜衣和床上用品,有些還是她親手繡的鴛帕枕巾,等等。一想到繡出了這些花樣的人,曾手持鋼鞭打在謝審言身上,還讓人。。。。。。我就根本沒有任何心思欣賞她那些東西!更不能想象我如果真和謝審言結婚,會穿她的喜衣,會躺在她繡出的枕巾上!最後,我終於忍無可忍,對杏花說凡是那小姐繡出的東西,一概到市井賣出,所得銀兩盡施給乞丐。杏花恍然明白,再不向我展示那位小姐的手藝了。
告訴了她這些,突然覺得我所住的屋中的一切,也不能忍受。我離府前用的都是那位小姐的物品,也沒有覺得什麼。可回來了,滿目所在,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她選的被褥的顏色,她用的梳子的樣式。。。。。。我幾乎瘋狂。一連幾天,日夜不休,無論大小物件,一樣樣清理,床上全換成了照我所說的顏色買的東西,帳子拆了,首飾全免,梳妝所用全重新買,連傢俱都換掉。。。。。。唯一不能全扔的是衣服,因為買做新衣均十分費時。
麗娘完全懂得我的意思,每天都來幫助我。我知道我這麼幹要花費很多銀子,但她說哥哥上次追回的銀兩十分富裕,完全可以為我重配日常所需,新置嫁妝。
大家都以為我這麼鬧騰是因為要嫁人了,著急準備,只有我清楚,我是為了逃避我心中的不安。
再見到謝審言時,是幾日後,他與李伯住入了一處民宅。我和杏花到時是下午,李伯出門接了我的馬,告訴我謝審言在後院。
我走到小小的後院,院角有一棵樹,樹蔭遮了大半個院子。謝審言還是穿著一身粗布白衣,坐在樹蔭下的一把椅子上,看著地上,想著什麼。他聽見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們之間再也不是從前。
他的目光裡,有種疏遠,像一根刺一樣明顯突出,我一下子停了腳步,幾乎要轉身回去。他站起身,可並沒有走向我,我們看著對方,以前已經是隔著什麼,現在更是蓬山一萬重。
杏花給我搬了把椅子,放在謝審言幾步外,她也看出不對,沒說話,走了。我坐下,謝審言也坐下了,垂了目光看著地,沒有再看我。我只覺得胸中沉抑,無法開口,只能乾坐著。
我們坐了很久很久,他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象我記憶中一樣有些嘶啞,大概以前的折磨損傷了他的聲帶。他吐字艱難,可能因為他長時間沒有講話。他低聲說:“你不欠我什麼。”他說得很慢,語氣十分冷淡。我的心涼下去,想起了那湍急而去的河水,我無法伸手挽留。。。。。。
我明白他在想什麼,他這樣說,一定是覺得我爹這麼讓他娶我,是為了打發他,堵住他的嘴,免得他日後算賬,為了還欠他的債。。。。。。我想告訴他說,也許一開始,我是為了還欠他的情,可後來,在那朦朧之際,我想到了他。。。。。。但又想起了哥哥說他要容德俱佳又能與他詩詞唱和的女子為伴,我不是。。。。。。他現在重獲自由,必是另有心思。。。。。。況且,對著他這樣遙遠的目光,這樣冷淡的語氣,我實在說不出。。。。。。
他繼續緩慢地說道:“小姐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的父親,太傅大人,施恩我父,我無以回報。”
我想跟他說爹為他的父親所做的只是補償他,哪裡是什麼施恩?!但明白這麼說也是一樣地貶了他,他所受的苦痛和侮辱,他所失去的健康和尊嚴,豈是他的父親官復原職,把我嫁給他就能還得了的?!
他又停了好久,終於又開口:“請小姐轉告太傅大人,不必去我家提親,我現今不能,”他的眼睛完全閉上,臉色一片沉寂,接著慢慢地說:“迎娶小姐。”
我雖然已大約知道他的意思,可聽他把話這麼清楚地講出來,還是感到一股不能忍受的冰冷,筆直地刺入了我的心底,隨即凍結了我的全身。我們這麼長時間在一起,我為他說了那麼多話,他一張口,就是這樣的告別,他還是在我的心田裡,種下了荊棘。。。。。。
火山死去,大地霜降。
我努力鎮定自己,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