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同意,我提了畫具就想跑出去寫生,媽聽到聲音追了出來,她拉住我的衣服哀
求似的說∶“妹妹,你身體還沒好,不要出去吹風,聽話!進去吧!來,聽話……
”忽然,也不知怎麼的,我一下子哭了起來,我拚命捶著大門,發瘋似的大喊∶“
不要管我,讓我去……讓我去……討厭……討厭你們……”我心裡很悶,悶得要爆
炸了。我悶,我悶……提著書箱,我一陣風似的跑出家門。
坐在田埂上,放好了畫架。極目四望,四周除了一片茫茫的稻田和遠山之外,
再也看不到什麼。風越吹越大,我感覺很冷,翻起了夾克的領子也覺得無濟於事。
我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和孟浪起來。面對著空白的畫布我畫不出一筆東西來,
只呆呆的坐著,聽著四周的風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風聲漸漸的微弱了
,在那個之間卻圍繞著一片欲的寂靜,慢慢的,遠處像是有一種代替風聲的音樂一
陣陣的飄過來,那聲音隨著起伏的麥浪一陣一陣的逼近了……終於它們包圍了我,
它們在我耳旁唱著“我從何處來,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我跳了起來,呆呆的立著,極度的恐慌使我幾乎陷於麻木�之後,我衝翻了書
架,我不能自主的在田野裡狂奔起來。
哦,珍妮來了!珍妮來了!我奔著,奔著,我奔進了那個被封閉了世界裡。四
週一片黑暗,除了珍妮陰鬱、傷感、不帶人氣的聲音之外,什麼都沒有,空無所有
,我空無所有了,我張開手臂向著天空亂抓,我向前奔著。四周一片黑暗,我要找
尋,我找尋一樣不會失落的東西,我找尋……一片黑暗,萬物都不存在了,除了珍
妮,珍妮……我無止盡的奔著……。
當夜,我被一個農人送回家,他在田野的小溝裡發現我。
家裡正在焦急我的不歸,媽看見我的樣子心痛得哭了,她抱住我說∶“孩子,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默默的望著她,哦!
媽媽,我不過是在尋找,在尋找……
迷迷糊糊的病了一個星期後,我吵著要起床。醫生、爸、媽聯合起來跟我約法
三章,只許我在房中畫靜物,看書,聽唱片,再不許漫山遍野的去瞎跑。他們告訴
我,我病了,(我病了?)以後不許想太多,不許看太多,不許任性,不許生氣,
不許無緣無故的哭,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太多的不許……
在家悶了快一個月了,我只出門過一次,那天媽媽帶我去臺大醫院,她說迅一
個好醫生能治我的病。我們走著,走著,到了精神科的門口我才吃驚的停住了腳步
,那麼……我?
……媽媽退出去了,只留下醫生和我,他試著像一個朋友似的問我∶“你━━
畫畫?”我點了點頭,只覺得對這個故作同情狀的醫生厭惡萬分━━珍妮跟我的關
系不是病━━他又像是個行家的樣子笑著問我∶“你,畫不畫那種……啊!叫什麼
……看不懂的……印象派?”我簡直不能忍耐了,我站起來不耐煩的對他說∶“印
象派是十九世紀的一個派別,跟現在的抽象派沒有關係,你不懂這些就別來醫我,
還有,我還沒有死,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珍妮跟我的關係不是病,不是病,我
明白,我確實明白的,我只是體質虛弱,我沒有病。
珍妮仍是時時刻刻來找我,在夜深人靜時,在落雨的傍晚,在昏暗的黎明,在
悶鬱的中午……她說來便來了,帶著她的歌及她特有的氣息。一次又一次我跌落在
那個虛無的世界裡,在裡面喘息,奔跑,找尋……找尋……奔跑……醒來汗流滿面
,疲倦欲絕。我一樣的在珍妮的歌聲裡迷失,我感到頭落的狂亂,我感到被消失的
痛苦,雖然如此,我卻從那一剎那的感覺裡體會到一種刻骨銘心的快樂,一種極端
矛盾的傷感。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已沉醉在那個世界裡不能自拔,雖然我害怕,我矛盾,
而我卻訴說不出對那種快感的依戀。夜以繼日的,我逃避,我也尋找,我知道我已
經跟珍妮合而為一了,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