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情緒。
【南柯巷】?
謝皖回靠得很近。兩人之間不過兩尺,屋內陰寒,那個人的手心隔著一層夾衣也能感到薄薄的體溫。
陳焉記起昔日每天他為自己搽完了藥,收好銀針,還不忘點起一隻手攜小爐,撥亮炭火,烤上一小會,口中猶念念不忘叮囑他秋風添涼,莫要讓手受凍。他微微笑著,在威脅似的目光下點頭答應。
如果可以一輩子這樣,多好。
如果他不是一個廢人,多好。
這麼好的皖回,他連最起碼的一雙手都湊不齊,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擁抱。吃著點心,默默看他踩盡一個院子的刨花,本以為心如死灰,可那地方竟然還活著,竟然還能感到幸福。幸福到他差點忘記自己終身帶罪。點點滴滴,此生再難得,亦不可求,不可貪。回想自己忍痛一刀一刀削去那木板上刻下的“回”字,忽然悲從心來,身體冰冷,竭力閉目不答。
“……陳將軍是嫌我一個民間郎中,不配給將軍療傷?”謝皖回淡淡開口,聲音有了一點不自然。
陳焉聽到他這樣的用詞,如劈頭一盆臘月冰水直潑而下,渾身冷到極點。他內心焦急,倏然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震力之大,幾乎掀翻凳椅。謝皖回一對深黑的眼睛無溫無光,冷冷看他,彷彿受了極大折辱。陳焉只覺喉內腥甜此時又有上竄之勢,呼吸停滯,嘴唇抖得厲害:“不是……!我絕對沒有半點這樣的想法!絕對沒有!”
因為太過激切,喊到最後,嗓子居然有些嘶啞。他急促地掙了幾口氣。
謝皖回漠然盯著他神色大亂,眉骨連一絲鬆懈都沒有,仍是冷硬,始終閉口不語。陳焉見他神情如故,彷彿認定了剛才的推斷,急得幾乎要伸出手去抓住他一邊肩膀,可五指剛碰到謝皖回的衣面,他又倏地一顫,雷殛般抽了手,攥成拳,終究是狠狠一放。
謝皖回那瞬間臉色怒極。
“陳焉!”連日來的低迷情緒這一刻完全失控,他甚至感到恨意,雙手一下攥住陳焉衣襟,重重揪到眼前,用力一振,厲聲怒喝,“那你躲什麼!說!你躲什麼呀——你就那麼不想看見我?”
怎麼會不想看見他。
只是天天相見,日子長了,便離不開了。若是有一日沒理由再見面,他情何以堪。
陳焉心中痛楚,任憑他打他罵,默不還手。
謝皖回見他石頭似地不吭一聲,胸口燒得張狂,火舌攻心,禁不住忿忿將他狠戾一推,陳焉摔了幾步,毫無抵抗地撞上石牆。然而一個柳青色的錦袋卻在那一瞬毫無徵兆地跌了出來,掉落在地。
陳焉聽到響聲時定睛一看,臉色驀然煞白,失神去撿。謝皖回認出那是重九之日他贈給陳焉佩帶茱萸的囊袋,微微一怔,心口竟是說不出的千百滋味,見陳焉什麼都不顧,一心把它藏回去,那一萬種滋味只剩辛辣,大怒之下,霎時一腳將錦袋狠狠踢到一旁,趁陳焉不及起身,他率先彎腰把錦袋搶奪在手,拆開就看!
“不要看!不……!”陳焉聲音發顫,竟像是在哀求。
謝皖回哪裡聽他半句,猛地拉開穗帶往裡一看,並沒有什麼稀罕東西,居然只是他日日擺弄的藥材罷了。看盡其中,也不過只得三樣。
茴香,艾蒿,萬年青。
什麼方子都湊不成的三味藥。謝皖回詫異地再確認一次,確實只有這三樣沒錯,一時迷惑不解。陳焉髮鬢間細細地滲出了汗,臉色虛脫,屏息不動,似乎在等待一場死刑。
忽然,謝皖回整個人顫了顫,手一僵,那隻裝著三樣藥材的錦囊“啪”地落了地。
他驚呆了似地驀然看住陳焉。
陳焉的臉剋制不住漲紅了,汗水從他臉側滾了下去,分不清是冷是熱。渾渾噩噩入了沸湯,遍體灼燙,稍一動彈,便要粉身碎骨。他從臉頰一直到耳根的地方都是紅得通透,神情卻又極為慘淡,目光潰散,完全找不到焦點。整個塌下來的窒息叫他微微暈眩。恨不得立刻死了。
謝皖回呆呆發了一會兒怔,此刻突然一震,回了神,表情又驚、又亂、又不知所措,一時錯綜複雜,雙唇半張,竟是渾身慢慢開始發抖。愈是細想,愈是止不住兩頰一陣急火灼燒。脈搏聲響之大直接撞中五臟六腑,他整個人往後踉蹌了好幾步,下意識抵住半邊臉,突然羞惱地大力將腳邊那張板凳“哐當”一下踢翻,恨了一聲,奪門而出!
陳焉頓時寒透肺腑,失聲喊出他的名字:“皖回!皖回——”
拔腳去追,卻見那個人一下子跑過了庭院,甩開門扇,衝出大門,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