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罵人也權當兩耳生繭渾然不睬。時日深了,大家見慣不怪,就算聽到“殺人”“救命”之類的嚎哭慘叫,也置若罔聞。
陳焉恍然大悟。他被那謝大夫譏誚了兩回,對他終歸有些迴避,在門口偶然碰見也只是客氣地打個招呼罷了,沒有深交。儘量不見為好。
然而這儘量兩字,也在一個月牙西斜的夜晚被輕輕撕破了。
那夜他做了夢。夢中他身形晃盪,儼如一縷漆黑的魂魄,被扶搖狂風猝然抽回浛州海面。
暴雨來襲,驟風肆虐,黑壓壓的大洋之上暗濤洶湧。昳疏派遣的寇船偷襲鶊雲港,東、南、北三面合圍,戰船上百,密如螄蟻。他被無形之手大力掀到了一艘船上,正逢兩軍亂戰,白刃拼殺,數朵浪花把舷板上一攤汙血衝得七零八落,一陣濃腥鏽味。
海水又冰又鹹。
鮮血又冷又辛。
並肩作戰的弟兄們在漆黑之中猶如忽隱忽現,他視野潰散,那些芒草似的人身便顛簸搖曳。乍地一道淒厲白光,卻不是電閃,而是刀光,草木皆毀,一截截分崩離析,悉數裂成兩半。身首異處。
一口巨浪來襲,轟開銀光萬丈,重重摔在他前去浛州要塞幽都求援的校尉身上。
那校尉在一片雪銀的寒光中跌落甲板,滿身浴血,掙扎到他腳邊,雙眼腥紅,朝他振臂哭喊:王……王獲老賊扣兵幽都——他沒有來,他沒有來呀!
身後逼來的昳疏海寇猖狂大笑,一刀斬斷了校尉的咽喉。
他失聲痛吼,朝著那寇賊發狂似地衝了過去,正欲一劍取他命門,臂間施力,憑空晃了一圈,卻沒有手握兵械的感覺,更沒有脫鞘出劍。他赫然一驚,猛地望向右臂——竟然空蕩蕩一片。心臟如遭雷殛。
那寇賊愈發笑得兇了,把手往上一舉,一條血淋淋的胳膊正攥在掌心:無臂之人,何以殺我——
他一震,斷口處驟地迸出一團殷紅。血肉橫飛。
“啊……!”驚起在滿目血腥之中,夜色陰騭之際。壺漏點點滴滴,旁敲側擊,每一聲都如同擂鼓一般,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