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寶司少卿鄭欽、錦衣衛指揮僉事史繼書負責一路護送。湖廣巡撫陳瑞等一大批地方官員也趨之若鶩。
《嘉靖以來首輔傳》上記載,陳瑞趕到江陵張家後,一進門就換上白色孝衣,戴上麻冕,伏地大哭。哭罷,便求見張母趙老太太。太夫人沒興趣見他,他就在庭中長跪不起。趙老太太只好出來,陳瑞復大哭一番,才起身坐下。此時。趙老太太身旁恰好有個小太監,是張居正私自留在身邊打雜的。老太太沒話找話說:“陳大人,您看這小子還順眼吧?”
陳瑞連忙起身,向小太監作了個揖說:“哪裡!我陳瑞怎能評價公公,還是公公看重我才對呀!”
當時,地方官在張氏葬禮前後的醜態多半類此。
人之無儀,鼠之無皮!
不要了臉皮也要爬上去,濁世裡衍生不絕的就是這類人。
葬禮完畢後,張居正怕老母在路上受不了炎熱之苦,就上疏請求推遲歸期。擬在九月天涼之後,再行返京。
萬曆哪裡肯依,發動內閣部院各級官員上疏催請,他本人也下聖旨,讓魏朝留在江陵照顧張母,令張居正務必於五月以內回來。又差遣錦衣衛指揮僉事翟汝敬星夜趕往江陵,負責催促。
翟指揮帶了萬曆的一份敕諭,上面寫道:“元輔張先生:自先生辭行後,朕日夜懸念,朝廷大事俱暫停以待。望敕書一到,馬上整裝上路,以慰朕懷。”
盼望之情,有如嗷嗷待哺。
國事重如山,張居正只得於五月二十一日起程返回。
這次張居正歸葬,一路儼若帝王。所過之處,地方長官皆長跪於途迎候,各省封疆大吏也都越界迎送,親自充當隊伍引導。途經襄陽時,襄王也破例前來迎送,並設宴接風。按大明祖制,凡大臣見藩王必執臣子禮,即叩頭行禮。而張居正見襄王僅以主賓之禮相見,作個揖就算完事,且在宴席上坐在首席,可見氣焰之一斑。終大明一朝,這樣的事絕無僅有!
另外按祖制,為防止親骨肉造反,藩王在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出城。只有天子駕到,藩王才可出城迎候,且須有敕諭事先通知。這次張居正路過湖廣、河南等地,襄王、唐王都出郊外迎接,以能夠逢迎為喜,尊卑顛倒一至於此。
張居正回鄉的時候,有一個插曲值得一提:他特地繞道新鄭,去看了他的多年老友兼政敵高拱。當時高拱百病纏身,已臥床不能起,其親屬將張居正請入臥室內。一見之下,兩人都忍不住相視而泣。
一代豪傑淪落至此!
憶當年大業相期許,今日瞭然無蹤。
張居正百感交集,握住高老的手流淚,久久不忍言別。
據在場的人事後回憶,兩人可說是前嫌盡釋了。
張居正對高拱,總懷有一種複雜的心情。高拱失勢罷歸後,他也還念念不忘。一日,高拱派遣一僕人入京,回原來的家中取一些器具。張居正得知後,召那僕人來,詢問了高拱的起居情況。僕人泣訴道:“高老回鄉後病困,又經王大臣案驚嚇,幾乎活不了啦。”張居正聽了,為之泣下,拿出玉帶、器幣、雜物等大約可值千金的東西,交給僕人帶給昔日的好友。
返京途中,他再次去新鄭高拱家中看望。回京後又致信問候。可惜,昔日強悍的高拱已病入膏肓,來日無多了。
當年十月,高拱去世。高拱妻上疏要求卹典,也就是請國家撥給喪葬費。萬曆對高拱當年挾制他們母子的事仍不能釋懷,不準。張居正上疏懇切為之呼籲,萬曆才准予開復原職,但只給予“半葬”待遇,即國家承擔一半的安葬費用。
隨後,高拱之弟高梅庵請張居正為高拱寫墓誌銘,張居正亦立即應允。
命運無常啊,真的無常!
元人小令有曰:“傲煞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
高拱是一個有國家觀念的人,也有大的志向,可是他與張居正相比,在生前的遭遇相差天壤。不知在鄉間養老的那些歲月裡,他是否也有過這樣的感嘆。
宦海也是江湖,碌碌竟為誰忙?
蟒衣玉帶能傳幾世?鐘鼎之盛禍在其中!
張居正是官場上的勝者,他終生也不可能體會到高拱的這種失落感。施與同情,也是基於勝者的大度。
他步上巔峰,自覺即使做不了萬世聖人,起碼於當世的權勢之強,無人能出其右——包括皇上!
掌權者的幻覺,總是讓他們看不到弱小者的力量。他們決想不到,大廈也有傾的時候,老樹也有朽的時候。得意之時的每一步,都是在邁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