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人,在這種問題上,是擋不住張居正出手的。
一個內閣大學士,是否能“挾私忿扳倒一個親王”?那就要看時機和手段如何。不要說大學士,只要時機對了,連一個七品的言官都可能辦得到。
關鍵是,張居正到底有沒有出過手?
對於廢遼王之事,《明史》上(本紀第十九,穆宗條)記載很簡單,只說“己亥,廢遼王憲節為庶人”,多半個字也沒有。諸王列傳裡關於他的事多一點,但也很簡略。看來這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明史》裡關於張居正構陷遼王的記載,原來可能還有一些,但在康熙十二年,張居正的曾孫張同奎聽說康熙皇帝對張居正說了幾句不錯的評語,便進京請求皇帝將《明史》裡的“構陷”情節予以刪除。現在,我們只能看到一點未刪乾淨的影子。就是張居正確實授意過福建巡撫勞堪,要整治一下洪朝選。史書裡寫朝選死得很慘,死後還不讓斂屍,以至腐爛。朝選的兒子進京伏闕告御狀,也被刑杖。
再看張居正還在世的時候,就有他的一個門生彈劾他專權,引起過很大風波。在彈劾的罪狀裡,就有以構陷謀奪遼王府的事。只是當時並未引起人們注意。直到張居正死後,遼王妃再告,才成為一個事件。
然而當時引起義憤的,是謀奪王府一事,而不是“構陷”本身。對於“構陷”,大家都沒有異議,包括對張居正尚能持有公論的人。看來,不管是“構陷”還是為民除害,大家早就知道遼王的垮臺,張居正是插了一手的。
至於張居正是怎麼插的手,是直接上疏,還是利用講筵的機會(給皇帝辦的春秋季短訓班),或是透過大太監李芳,均不得其詳。我在上面引用的張居正揭發遼王的話,來自朱東潤先生的《張居正大傳》,原始的出處在哪裡,待考。
我認為,既然有史料為證,我們就不必為尊者諱了,這件事情並不影響張居正的整體形象,反而凸顯出他的一個很鮮明的個性。那就是,在關鍵的時刻,給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的致命打擊,乾淨麻利。對手既想不到攻擊會從他這兒來,而且也無法再翻身。
搞遼王,非常符合張居正一貫的政治謀略特色。所以我信其有。
那麼,他復仇的動機是什麼?是為了謀奪王府後花園,還是因為爺爺張鎮的那筆舊賬?我看都不太可能。
謀奪王府,我留在後面再談,根據線索,奪沒奪還存著疑呢。爺爺之死,可能會是一個因素,但比重不會很大,因為畢竟只是一個類似惡作劇的行為。皇族,從來就是這套不知深淺的貨色。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所謂“詩酒唱和”中憲節對張居正有意無意的折辱。張居正雖不以詩文著稱,但也是一翰林才子,整天陪著白痴王爺說違心的話,陪笑臉,這就是不可化解的屈辱。那小遼王說話辦事也是沒有分寸的,說不定多有嘲諷與貶低。有權有勢者的狂,相信大家都領教過一些,
這種折辱,對一個知識分子來說,才是最不可原諒的。張居正對遼王的報復心理或者說“殺機”,就因這一點而發。
張居正平生最痛恨兩種人,一是無能的宗族。這些皇親國戚們把國家都快吃垮了,還要直接欺負老百姓。張居正所痛心的“財貨上流”,就是指的這個。二是言官,張居正認為他們只會靠搖唇鼓舌混日子,沒什麼好作用,所以凡觸犯了他的,都不會留情。
只有對那些有才幹的對手,張居正才會存有敬意,不會趕盡殺絕,總是留有餘地。對遼王這種除了“生得好”而一無所能的人,死,或者不死,他是不會去考慮的。
這就是張居正!他會為農婦夜哭、老農盼雨而動容,卻不會給所謂“遼王”一個改過的機會。
在遼王被“圈禁”的幾年中,遼王死了,遼王的正妃也死了,死於何時,歷史沒有任何記載,否則,不會是由遼王的次妃出頭來告發。
上帝欲滅亡一個人,必先使其發狂。遼王狂夠了,自去找竇娥去了。張居正在這件事上,沒有什麼錯。
從這一件事情上起,我們開始看出,張居正的內心也有狠毒陰暗的一面。在決斷的時候,往往無情。當然,也正是由於這一特點,使他最終贏得了連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大格局。
再看朝局,到了隆慶五年的下半年,“高張聯立”的內閣已是祥雲繚繞。內有善用大臣之君,外有宿敵低首下心來服;兩強聯手,又何所不能?
華夏雖號稱龍之族,但斗升小民們卻沒有什麼飛翔在天的理想,只求風調雨順,能人治國,搜刮不急,有個太平日子過就行了。國勢稍為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