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世上若沒有狗這種動物,他的生命早已經永久停留在了冬天。
死亡時時刻刻圍繞著他,可他那時還太小,根本就不知道死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只知道要活,活下去,無論多麼餓、多麼冷他都要咬緊牙關活下去。
只要還剩一口氣,他就會拖著疲憊的雙腿,為了那一點少得可憐的食物走上很長一段路。運氣好的時候,他會在閃著波光的蘆葦叢邊找到一顆白生生野鴨留下來的蛋,這種時刻野鴨蛋帶來的幸福無以言表。
直到現在,那種幸福的感覺他仍舊記憶猶新,野鴨蛋在他的眼中遠比白玉珍珠要可愛得多。
青青的過去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也充滿了淒涼與無助?
夏紅葉一手托住她的頭,另一隻手握住她抱自己腰的那條手臂,欲慢慢將她整個人放平。他的動作很輕,每當看見孤兒的時候,他心裡總是會升起一股特別的溫暖,總是會給他們留下點什麼。
他雖然無法從根本上幫助這些孩子,卻希望他們冰雪般的人生能變得溫暖一些。
就在這時,青青忽然從夢裡醒了過來,她一醒來就發現一雙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她的臉不覺紅了紅,眼珠子在眼眶裡打了個轉,身子一掙,已規規矩矩回到夏紅葉對面坐好。
她有些靦腆地道:“我剛才是不是睡了很長時間?”
夏紅葉道:“不長,剛剛一個時辰,你若是沒睡好,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青青眨了眨眼,饒有興致地瞄著他,道:“你這人看起來雖然冷冰冰的像塊石頭,其實心裡還算有點熱乎,我剛才沒礙著你吧?”
夏紅葉沒有說話,卻從隨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塊牛肚子餅,遞給她,堵住了她的嘴。他一向不是一個喜歡說太多話的人,即不喜歡對別人說太多,也不喜歡別人對自己說太多。
青青看著手中的牛肚子餅,嘟著嘴巴,樣子似乎很不高興。
夏紅葉沒有朝她看,他又從包裹裡拿出另一塊牛肚子餅遞給了在車頭趕車的車伕。然後眼睛一閉,好像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是多餘,已經完全引不起他的興趣。
牛肚子餅被青青撕成兩半,她將較大的一半交還過去道:“我又不是豬,如何能吃得下這麼多,再說這東西又冷又硬,我牙齒不太好。”
夏紅葉閉著眼淡淡道:“你最好還是多吃一點,人不能不吃東西。”青青道:“你也是人,你怎麼不吃?”夏紅葉忽然睜開眼睛,接過她手中的半張餅,他吃得並不快,卻彷彿只吃了三口,三口之後,這半張餅就已進了他的肚子。
青青眼睛睜得賊亮,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夏紅葉吃東西的樣子著實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只好勉強幹笑一聲,一邊將自己的半張餅往嘴裡送、一邊將夏紅葉上下左右來回不停地打量,彷彿夏紅葉突然變成了一隻怪物,一隻非常有趣的怪物。
夏紅葉當然不會變成怪物,他只不過明白一件事,你若想勸別人吃東西,最好的法子就是當著這個人的面迅速將東西吃光。不僅吃東西如此,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己所不欲,莫施於人”本就是個非常古老的道理。
拉車的馬並不是什麼好馬,趕了大半天的路,現在漸漸慢了下來。
遠處漸漸傳來江潮波濤之聲,馬車行不多時,便已到了兩條江河的交匯之處。這裡有個小小的碼頭,碼頭邊是個小小的市集,市集雖小,人卻很多,青青和夏紅葉就在這裡下了車。
日偏影長,江風裡飄揚著空曠悠遠的古寺霜鍾,這徐徐的鐘聲已不知響了多少年。跑船客和漁人們甚至相信只要這鐘聲不停,天上的神靈就會一直庇佑他們,庇佑他們的船每天都能平安回到岸上,就算是膽子最大的人,對這一點也從來不敢懷疑。
所以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在這鐘聲結束之前,馬上從江面上離開。
鐘聲才剛剛響過,岸邊便已斷斷續續停泊了不少船隻。
跑船客得在日落之前找個地方落腳,運氣好、收穫不錯的漁人也樂得留下來買幾碗酒喝,勞碌一天,能停下來喝碗酒,對自己疲勞的身體也算是一種補償。
只有在碼頭賣體力的扛夫還在流汗,扛著一包包貨物往返於大船與大車之間。
在這裡一天到晚不用流汗的也許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金老三。金老三當然不會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除了他自己,如今恐怕已沒有別的人知道。大家當著他的面都會叫他一聲三哥,被地裡卻都喊他三狗子。
這倒不是因為他長得像狗,也不是因為他有一隻和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