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一定是個好天氣。歐陽缺之所以將日期定在四月二十七,因為這一天一定是個好天氣,一會能看到美麗的朝陽。
朝陽美麗,死亡也很乾淨。
決鬥的時間正是朝陽初升之時,朝陽意味著生命的疏醒。決鬥的地點卻在陵墓入口,陵墓意味著生命的終結。
賢者陵,門坊下,一堆火,一個人,一口棺材。
火光閃耀,照亮了一張陰冷的臉,一口漆得發亮的棺材。
牌匾被回帖子的人取走,夏紅葉的棺材自然也回到了夏紅葉身邊,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躺進去。
這地方既然叫“賢者陵”,埋葬的當然應該是出名的賢者。
即是出名的賢者,當然會有很多人來這裡觀摩、吊仰,能死在這裡,也算死得沾光了。所以能有幸死在這裡的人,就有必要趁活著的時候,先跟這些前輩們打幾聲招呼。這一點夏紅葉無疑做的很糟糕,墓碑上的那些字他認識,但上面的名字他卻從來沒聽說過,更別說知道這些人生前那些豐功偉績了。看來,他還不配死在這地方。
火光躍動,夏紅葉正坐在地上,將一隻褪了毛、內臟挖洗乾淨的野雞,架在火上翻來覆去的烤。
野雞漸漸被烤成了一種比黃金更誘人的顏色,夏紅葉一張冰冷的臉,似已開始融化,變得有生機。“吃”本就是萬千生靈的大欲之一,只要你還能吃,還有的吃,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世上有許多事,原是可以忍受。
有東西可以吃,生命才得以延續,可要是吃錯了的東西,縱使還有的吃,嘴巴也無福消受了。夏紅葉這種吃法,無疑是最安全的一種。決鬥在即,他必須要確保有充足的體力去應戰。他將烤熟的雞肉放在嘴裡慢慢吃、細細嚼,只有這樣才能充分消化每一塊食物,才能令自己的胃處於最佳狀態。
如果自己因胃部不適而輸掉決鬥,被人給殺了,那將是件非常遺憾的事。
這個道理,歐陽缺似乎並不明白,他現在又灌了一口涼酒,不等涼酒完全落進胃裡,即縱聲笑道:“有肉無酒,幾多無趣。”
上弦月冷冷清清掛在空中,天空一片冷清。
大地也是冷清的,卻並不太黑,有火光的地方則更明亮,不僅明亮,而且溫暖。
歐陽缺的笑聲也很溫暖,暖由心發,心溫暖,笑才會溫暖。
這本不是個能感到溫暖的地方,這裡只有墳墓與棺材,一般人三更半夜到這裡來,兩條腿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自在。溫暖?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歐陽缺並不是一般人,眼前的這一幕,很多年前他自己體驗過。一個人,一把刀,孤獨,不甘心,默默地等待對手。慢慢的,他不再等別人,而是別人等著他。等過他的人不在少數,只有眼前的這一個和自己當年最相似。他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一個人若看到另一個和自己相似的人,要麼會十分厭惡,反之就會感到溫暖。
歐陽缺也在火堆前坐下,邊喝酒,邊看著夏紅葉。夏紅葉同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酒囊,最後將眼光停留在自己的雞肉上,確定自己的選擇正確之後,便不再看別的。
野雞的味道鮮美酥嫩,可野雞的體積卻並不比一隻鴿子大多少,浪費實在可惜,夏紅葉的選擇再正確不過。
歐陽缺又笑了,他笑道:“我喝酒,你吃肉,很好、很好。”
夏紅葉不懂,疑道:“很好?”
歐陽缺道:“等我喝足了,你也吃飽了,天差不多也快亮了,豈不是很好?”
夏紅葉搖搖頭道:“不好。”歐陽缺道:“不好?”夏紅葉道:“喝酒不好。”
歐陽缺道:“喝酒不好,難道吃肉好?”
夏紅葉道:“至少現在沒有吃肉好。”
歐陽缺道:“你喝不喝酒?”夏紅葉道:“不喝。”“從來不喝?”“從來不喝。”
歐陽缺嘆息道:“可惜、可惜。”
雞肉已被啃完,夏紅葉看著殘餘的骨頭,道:“可惜?”
歐陽缺的笑意更濃了:“一個男人,若連酒都沒碰過就死掉了,豈非可惜。”他將酒囊遞到夏紅葉面前,道:“要不要來點?”
夏紅葉沒有看酒囊,而是盯著歐陽缺的眼睛,他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的眼睛,自信、從容、剛強,剛強中又帶那麼一點點慈悲。
在這雙眼睛面前,夏紅葉突然感覺自己很渺小,渺小得連頭都抬不起來。所以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刀,縱使他一無所有,這把刀也不會離開他。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