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2 / 4)

過好一陣子才看見引起它們吠叫的原因。

樹林裡有一處地層下陷,成深碗形。上百年前曾有個不明狀況的農夫在裡面蓋了一座房子,由於四周林木蔥蘢,房子總是陰陰暗暗的。我多次路過,總見門窗緊閉,唯一有人居住的跡象是煙囪裡冒出來的煙。屋外的院子裡,兩隻大狼狗和一隻黑色雜種狗在那裡徘徊、咆哮,揪扯著鎖鏈,要阻止任何人或動物經過。這幾條狗兇惡難惹,有一隻曾經掙脫索鏈,把安德烈老爹的腿咬開一條大口子。我們的狗兒,在溫馴小貓面前神氣十足,一旦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利爪,卻明智地退卻,養成繞道而行的習慣。它們現在站在山道陡坡頂上,神經緊張地吠著,似乎在熟悉的領域內遇到了什麼意想不到的東西。

我登上陡坡,晨曦耀眼奪目,但仍能辨出樹林中一個人的身影,他的頭頂籠罩著一圈白霧。狗兒們在安全距離之外喧譁地監視著他。我走上前,他伸出一隻冰冷僵硬的手。

“早安,”他從嘴角抽出一截菸蒂,自我介紹:“姓馬索,名叫安東。”

他一身軍裝,泥汙斑斑駁駁的迷彩外套,野戰軍帽,子彈帶斜掛肩上,一支獵槍。他臉上的膚色和紋理恰像一起匆促起鍋的牛排,鼻鋒突出,下面是凌亂的。被煙燻黑的山羊鬍子。赤黃的眉毛緊漫著,遮蔽了部分灰藍的眼。笑起來,露出一口爛牙,能讓最樂觀的牙醫感到絕望。話雖如此,他卻給人一種特別溫和親切之感。

我問他打獵的成績如何,“一隻狐狸,”他說:“可是太老啦,不能吃。”他聳聳肩膀,點燃了另一支菸,在清晨的空氣裡散發出篝火的氣息。“不過,”他說,“至少它不能招惹我的狗夜裡吵個不休了。”他朝樹林裡那座房子點了點頭。

我說他的狗好像很兇,他笑笑。

“頑皮而已,”他說。

“那怎麼會有一隻掙脫索鏈,咬傷了老人家呢?”

“呢,那個啊,”他搖搖頭,像是觸動了痛苦的回憶。“討厭的是,”他說,“頑皮的狗絕不能疏忽不管。而且那件事是老人的錯。真是一場大禍。”

一時間,我以為他在為安德烈老爹受傷的事遺憾。老爹那次傷得可不輕,到醫院去打了好幾針,也縫了許多針。可是我錯了。馬索真正遺憾的是他不得不買一條新索鏈,狠心的鎖匠竟然敲詐了他250法郎。這痛苦比狗咬的齒痕更深。

為了不讓他繼續傷感,我換了個話題,問他難道真的吃狐狸肉?他似乎很驚訝有人問這種笨問題,瞪了我好幾秒鐘沒回答,好像懷疑我在開玩笑。

“英國人不吃狐狸肉嗎?”

“不吃。英國人會穿著豬裝,帶幾條狗,騎上馬去追逐狐狸,追到了、就砍掉它的尾巴。

他的頭微微昂起、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奇怪呀,這些英國人。”接著,他興高采烈地用誇張至極的手勢說明文明人對付狐狸的方法。

馬索的獨門技藝

首先,找一隻年輕的狐狸,要準確命中頭部,因為頭部我們不吃。子彈若打在狐狸身上可食用部分,會造成傷口——馬索展示他那隻狐狸身上的兩個彈傷——而且變硬不好吃。

剝去狐皮,肢解成數塊。馬索作了個用手砍下自己大腿的動作,又做了幾個拉扯手勢,來描繪取出內臟的過程。

清理好的狐肉,放在流動的冷水中浸泡24小時,除去狐騷味。擦乾後用袋子裹起,在屋子外面吊一夜,有霜的夜晚尤佳。第二天早晨,把狐肉放入砂鍋,淋上狐血和紅酒混合液,加入藥草、洋蔥和蒜頭,文火慢燉一兩天(馬索道歉說他不能確切地說是一天還是兩天,因為那要根據狐狸的大小和年齡而定)。

很久以前,吃狐肉要配麵包和炸薯條,現在時代進步啦,改良式燉鍋能把肉燒得不油不膩,只需配馬鈴薯即可。

馬索說得神采飛揚唾沫四濺。他告訴我,他獨居在這裡,冬天裡很少有人作伴。在山裡過了半輩子,他現在考慮是不是要搬到村子裡去住,跟大夥兒在一起。當然,這座房子漂亮,安靜,冬季季風吹襲不到,夏天正午的炎陽也曬不到,他在這裡度過了許多年快活日子,要離開真捨不得,會讓他心為之碎,除非——他凝視著我的眼睛,灰藍色的眼睛誠懇得透出淚光——除非是看在我面上,讓我的朋友買下它。

我向下望,看見那搖搖欲墜的建築零亂地矗立在樹影之中,三條狗拖著鏈條無休無止地來回踱步。我想,在整個普羅旺斯,只怕再難找到比這座房子更讓人不願意住的了。沒有陽光、沒有風景可以眺望,而且內部一定既潮溼又陰森。我答應馬索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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