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跟他童年時經歷的季風比起來,這不算什麼。那時候,季風連吹好幾個星期,船倉都給吹得亂七八糟。他講阿諾的故事給我聽。
阿諾是他爸爸的朋友。阿諾的馬老了,倦了,不能做田裡的重活兒了。他決定賣掉他,買一匹年輕的馬回來。一個颳風的早晨,他牽著老馬,走15公里的路,上艾普村去。找到買主了,價錢也談妥了。可是那天市上的小馬都不怎麼樣,瘦骨伶仃的。阿諾空手回家,打算下星期再來,看有沒有好一點的牲口。
西北季風整整吹了一個星期,阿諾再次動身上艾普村市集的時候,風仍在吹。這次他運氣不錯,買到一匹大黑馬,價錢比賣老馬所得多出一倍。但正如馬販子所說,他買的是馬的青春。新買的馬可以為他做好幾年的工呢。
只差兩三公里就要回到阿諾農場的時候,黑馬掙脫韁繩逃了。阿諾拼命追趕,直到再也跑不動。他在灌木叢裡、在葡萄園裡搜尋,在風中大聲呼喚。他詛咒季風,詛咒它驚嚇了他的馬,導致他的惡運,害他破了財。天黑下來時再找也沒用了,他獨自回家,憤怒又絕望。沒有馬,他不能耕田;他完了。
他的妻在門口迎接他。今天家裡出了奇怪的事;一匹馬,一匹大黑馬,從小徑那頭直奔上來,衝進農舍外面的馬廄。她餵它喝了點水,然後用一輛推車來擋在馬廄門口,防他跑走。
阿諾點起燈籠,去看馬。一根扯斷的僵繩掛在他的腦袋上。他觸控馬頸,手指卻沾上了顏料。在燈籠的光輝下,他看到見汗水沿馬肚兩側流下,帶走顏微料、露出灰色的皮毛。他買回了自己的老馬、又惱怒又羞愧,他就進農場後面的樹林子裡,上了吊。馬索點燃一支菸,佝僂著肩膀,兩手迎風圈成杯子狀。
“驗屍的時候,”他說;“法醫發揮了點幽默感。死因記載為:“心智遭馬打擊以致錯亂而自殺。”
馬索咧開嘴,點點頭。他講的故事,似乎結局都很殘忍。
“但他真是個傻瓜。”馬索又說:“他應該去市場,一槍打死馬販子——啪!——然後說都是季風害他行動。我就會這麼幹的。”他還來不及述說他對人間公義的挑戰,汽車引擎聲傳來,一輛與小徑齊寬的四輪豐田卡車開.過來,只稍稍慢了一下,給我們跳開讓路的機會。是迪富爾先生,村裡的雜貨店老闆,盧貝隆山區野豬的天敵。
愛昧野味
以前,我們也看過肉店牆上高懸的野豬頭,只把它當成鄉間常見的怪異裝飾品,沒有多加註意。但是今年夏天,有那麼一兩次,野豬打從山區乾燥的高坡上下來,喝我們游泳池的水,偷吃地裡的甜瓜。親眼看過那活生生的動物之後,我們就沒法直視牆上做成標本的野豬頭了。野豬色黑而壯實,四條腿比家豬長,臉上多須、神色憂愁。我們卻暗禱獵人放過他們。但不幸,野豬是鮮美的野味,獵人在盧貝隆緊追它們不捨。
迪富爾先生是公認的好獵手,現代機械裝備的獵戶。他穿著野戰服,卡車上滿載火力強大的武器。當其他裝備較差的獵人還在喘著氣緩步爬行之時,他的卡車已經開上崎嶇的山徑,抵達野豬集中的高坡。車上有一隻大木箱,裡面裝著六條獵犬,都受過嚴格訓練,可能連續追蹤獸跡達數日之久。可憐的野豬,簡直沒有逃生的機會。
我對馬索說,這麼多獵人,死追猛打野豬,實在太不人道。
“但是他們的味道真好,”他說;“尤其是幼豬、乳豬。而且,這事完全符合自然。英國人對動物太多情了。可是他們又捉狐狸。那才是神經病呢。”
風更強、更冷了。我問馬索,他認為這風要吹到幾時。
“一天,一星期,誰知道?”他包斜著眼我:“你不會想自殺吧?會不會?”我說,很抱歉讓他失望,但我很好,很開心,正期待著冬天和聖誕節的來臨。“聖誕節過後,常常發生謀殺案,”他說這話的語氣,好像在盼望愛看的電視節目——“季風自殺事件”的血腥續集。
回家的路上,我聽見槍聲。希望迪富爾失手沒打中。不管我住在此地多久,我大概都沒法成為真正的鄉下人吧。如果我喜見滿地亂走的野豬勝過盛在盤子裡的豬肉,我大概也就沒法真正歸化為法國人。讓法國人去唯腸胃至上吧:我寧可與周圍環境中的血腥氣保持一點文明的距離。
這自命清高的神氣維持到晚餐時分。安莉送了一支野兔給我們,我妻蘸著香料和芥末烤了它。我連吃了三盤。摻和著兔血的濃醇肉汁,棒極了。
橄欖油磨坊
蘇里瓦夫人,“伊鳳阿姨小館”的80歲主廚,向我們談起她心目中普羅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