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交談時,不得不對著他的耳朵很大聲地講話。他說這些年隨著年紀的增長,耳朵越來越不好使了。我說:“您的精神挺好,說話中氣十足。”
他說:“咳,那正是因為聾的緣故,我得大聲說話,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耳聾的人的一個特徵就是說話聲大。不過日本人認為,聾子能長壽。若真是如此,聾倒不是件壞事,哈哈……”言畢,他又朗聲笑了起來。
由於在見趙樸老之前,淮淮就告誡我不可談得太多,老年人因興奮說多了,就會因疲憊而生病。好在趙樸老已給了我再次見面的允諾,我便不再發問,坐在一邊,靜聽他同自家人和淮淮閒談。
淮淮給趙樸老帶來一套新風霞的新著《評劇皇后和作家丈夫》,說是她已看過,挺有意思,且都是些往事,讀起來讓人又將經歷過的舊事浮於目前。結果話題又從書中的60年代打麻雀,扯到“文化大革命”、上山下鄉。
說到這趙樸老說:“這些天電視在播《孽債》,你們看了嗎?說的就是當年上山下鄉遺留的一些問題,文化大革命真是遺患不少。好像咱們的朋友親屬中,上山下鄉的不太多吧?”
“您是否還記得,當年小靜可能要下鄉插隊,她姥姥因就這麼一個外孫女兒,耽心她被髮配到邊遠的地方插隊,整天會念唸叨叨,鬧得人人不安。於是您寫了篇《定心經》:‘小靜肯定不走,的的確確真真,不要無根無據,成天到晚煩人……’讓她獨自去唸叨嗎?”淮淮問道。
“咳,我又記不得了。”這麼一會兒,我已親見他兩度說忘記了自己的作品。這就是趙樸老,遇事有所感悟,就信馬由韁提筆寫下,抒發完就完了,並不總思其長存、點點滴滴記心頭。倒是別人對之咀嚼,覺得意韻悠長,於是趙樸老的作品在別人心頭嘴上得到了百誦不厭的雋永,而在他自己的腦海則早已難覓蹤跡。
記得好像是一位享譽世界的人說過,不善於遺忘,就不善於記億,因為不忘舊的,就難以容納新的,能及時地騰舊容新,是一種富有生命活力和健康的特徵。而在趙樸老身邊,我確實感受到這樣一種富有生命活力和健康的氣息,儘管他年事已高。然而只要活著,他就充滿生機,對眼前的一切都加以關注;而決不萎頓,決不被厭煩的情緒所困擾。
他告訴我們,前年他剛剛過了日本人所說的米壽,也就是八十八歲華誕。因為日本人計算的是虛歲,所以他去年才過實足的八十八歲。一位在深圳的老朋友,從四川定做了一雙紅布鞋,送給了他。說著就找出來,穿在腳上讓我們欣賞。我問道:“穿紅鞋有什麼講究嗎?”“沒什麼講究,倒是挺有意思。”
“明年我就九十了”,他繼續說道:“1997年中國重新接過香港的治權時,我就九十多歲了。哦,屆時我要到香港去看一看。聽說1997年香港的飯店旅館房間己被預定一空,那我就住到朋友家或廟宇裡,我一定要親眼目睹那塊地域在那歷史的關鍵一刻的盛況。”
走出醫院,趙樸老臨別前的那段話,依然浮於耳邊。其人也神,我佛有靈,他會心想事成,我以為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談到了偉人逝世的話題
再次同友人看望趙樸老,依然是在北京醫院,巧的是與上次見面在同一個房間,時間相隔恰滿一年。
1、閒談間還是談到了偉人逝世的話題/鄧小平第三次復出不久,趙樸老寫了一首長詩/“中有一鬆世莫比,似柳三眠復三起。”
第二次去拜見趙樸老時,距鄧小平辭世已有個把月了,但我們閒談間,還是談到了偉人逝世的話題。趙樸老認為:對於新時期的引路人和總設計師鄧小平的離去,文壇反應顯得有些寂默。他也許是指沒有隨之問世一些雋永且意味深長的文學作品。
而以往,偉人的辭世往往在文化人心中激起情感的波瀾,並在一段時間裡成為創作的主題。趙樸老的話使我想起這樣一個論題,政治意識的淡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以及近年來在文學藝術圈子裡,誰若較多地在創作中凸現理想、政治,誰就被視為與世隔膜的出土文物的現象。
趙樸老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勾引起我的沉思,仍繼續著他自己的話題:“我聞小平去世噩耗,寫了一首輓詩:‘淚作江河四海傾,神州忍見大星沉!雄才遠識無儔亞,盛德豐功孰比倫?永憶十年遭喪亂,端憑巨手轉乾坤。哀思共勉遵遺教,待展宏圖耀古今。’”
他一邊背誦著,一邊找出了詩稿,遞給我看,然後又指點著解釋說:“文革末期,經濟瀕臨崩潰邊緣,人們的思想渾沌迷惘。是鄧小平的第三次復出,扭轉了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