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殼。這兒燒酒的好,全賴於他。可是他釀酒的方子,別說是你了,就連我這個掌櫃的也不知道。”
加藤信夫望著秦八碗,張口結舌地問什麼價可以把他僱傭到。
秦八碗也不客氣,說:“我叫秦八碗,你若能跟我喝八碗酒,我才告訴你什麼價。”
加藤信夫倒吸一口涼氣,別說是八碗了,他三碗酒都抵擋不了。加藤信夫又問傅百川,除了人,那個重要的“物”是什麼。
傅百川拍了拍加藤信夫的肩膀,示意他起來,然後引他至後院,將他領到井臺,說:“沒有好水,就釀不出好酒。這口井,想必你也聽說過吧,叫七彩井。你知道嗎,井水出來的時候,天空出現了彩虹。這樣的井,你說值多少錢?半個傅家甸也換不來呀!”
加藤信夫還沒有醉到糊塗的地步,他知道這一人一物,是傅百川專為他設定的萬丈鴻溝,難以逾越。他知道上了傅百川的當了,羞憤地跳下井臺,敗興而去。一出傅家燒鍋,他就跺著腳,仰天大罵:“傅家燒鍋,死了死了的有!”
過陰(1)
喜歲以往見過的死人,都是裝在棺材裡的。也就是說,他沒有看到過真正的死人。可是鼠疫發生後,自巴音開始,他不斷看到街頭的屍體。有的人是歪歪斜斜走在路上,突然支援不住,抽搐著倒地身亡的;有的則是死在家裡了,親人怕受牽連被隔離,或是不捨得出錢埋葬,而棄屍街頭的,反正如今專門有人在街頭收屍。這些人死得都不甘心,不是睜著眼睛,就是大張著嘴,好像他們還沒看夠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話要與親人訴說。
一想起巴音被剝光後穿著白背心花褲衩的模樣,喜歲就噁心。他憎恨那些哄搶巴音衣服的人。其中的兩個,大約遭報應了吧,巴音死後不久,他們也染上鼠疫,一個死了,一個在疫病院苦苦掙扎著。
周耀祖和喜歲,先後近距離接觸了鼠疫患者,所以最初的日子裡,于晴秀寢食難安,生怕他們像魚一樣,撞在鼠疫這張看不見的網裡。半個月過去,見老的小的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自從傅家甸人不能自由進入埠頭區和新城區,喜歲也無法賣報了。他跑野了,收不迴心,儘管于晴秀說外面不安全,不讓他出去,可他照舊在街上游蕩。
街市因鼠疫而徹底變了臉,這點喜歲看得最清楚。不僅鋪子開張的少了,行人少了,就連那些做小生意的也不見蹤影了。原來榆樹下老有崩爆米花的、鋦缸鋦碗的,現在他們撤了,那幾棵榆樹就好像被人掏了心,沒生氣了。有一回喜歲路過一棵大榆樹,想著沒有了生意人爐中炭火照耀的它,一定很冷,忍不住捶打了一下樹身,說:“今冬受凍了吧?”沒想到榆樹還“呀”一聲搭腔了,原來樹杈間坐著只烏鴉。看它滿懷心事的樣子,喜歲猜測它在烏鴉群裡犯了什麼錯,正獨自悔過呢。
喜歲發現,跟他一樣每日在街市中游蕩的人,還有兩個,一個是李黑子,一個是翟役生。
李黑子因為喜食老鼠,鼠疫一起,就說自己的大限到了。他自認為吃了那麼多老鼠,身體裡毒素甚深,感染鼠疫已成定局。本來他就膽戰心驚的,撿破爛兒時呢,又總是碰到出殯的,一想到自己也要被裝進棺材,埋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陪伴自己的將是寒鴉冷月,李黑子便打哆嗦。
李黑子哪一天嚇瘋的,喜歲最清楚了。因為他前一天見他時,李黑子穿著還正常,見著喜歲還問,是不是鼠疫來了,報紙也不印刷了。因為他在街上一份報紙也撿不到了。可是喜歲第二天再見李黑子時,他的神色和打扮都不對了。他身披麻袋片,一腳穿黑色棉歟�B,一腳穿的卻是土黃色氈靴,額上貼著一張鏤空的紙錢,鼻樑上糊著帖膏藥,簡直就是廟裡的小鬼出來了。
喜歲見到李黑子,問:“你這是去哪兒呀?”
李黑子興致勃勃地說:“上天買東西去!”
喜歲明白他這是瘋了,順著他說:“天上賣什麼呀?”
李黑子湊到喜歲跟前,用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說出去。”
喜歲點頭說:“我不告訴別人。”
李黑子左右看看,四顧無人,這才壓低聲對他說:“知道嗎,天的日子過不下去了,要把手裡最金貴的太陽和月亮往出賣了!”
喜歲吐了一下舌頭,說:“那你買哪個呀?”
李黑子一抹嘴說:“我買哪個?男人還不是奔月亮去的?買回家,摟著光光溜溜、圓圓乎乎、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月亮睡覺,你說得多恣兒啊。”說著,鼻涕下來了。
過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