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炕客棧。雖然翟役生不能在性事上滿足她,但因為這傢伙一副無賴的姿態,無人敢惹,在一些事上很能為金蘭撐腰,她也算揚眉吐氣了。
自打吳芬和金蘭有了相好的,王春申在她們眼裡,更是可有可無的了。王春申呢,也厭惡她們,特別想女人了,他就去妓館。那兒的女人溫暖周到,伺候得好,又沒脾氣。吳芬和金蘭得知王春申逛窯子,怒氣衝衝,她們擰成一股繩,不讓客棧的錢流進王春申的腰包,斷了他尋歡的財路,而且在與巴音和翟役生的交往中,不再遮遮掩掩了。吳芬給巴音捶背,金蘭為翟役生掏耳朵,都不揹著王春申了。王春申從那以後就不願意呆在客棧裡。設在哈爾濱的濱江關道衙門,也就是道臺府,每年立夏之時,要給馬廄中的馬做一次檢查,將老馬和病馬驅逐出府,謂之“出青”。前年出青,無意中幫王春申開闢了新天地。衙門裡的馬,跟選入宮中的妃子一樣,要身形有身形,要姿色有姿色,沒有差的,所以淘汰的馬,也很搶手。王春申與在道臺府幫廚的于晴秀熟悉,她告訴他,有匹馬年輕力壯,勤懇耐勞,只因為黑顏色,平時做儀仗馬隨道臺出行輪不到它,雜役也不願意牽著它馱運柴米,等於白養,要被出青,問他開客棧需不需要。王春申正想給自己找門營生,跟妻妾一說,她們痛快答應買下,因為王春申出去忙活計,客棧就更是她們的天下了。這匹黑馬高大威武,毛色油光,唯一遺憾的,是它屁股上烙著一塊圓印,那是入了道臺
府的馬,都必須打上的印記。那塊印記,不管怎麼顯赫,都是傷痕。
王春申做起了馬車生意。他喜歡去埠頭區和新城區,那兒西洋景多,用車的也多。中午的時候,他隨便在外面對付一口,兩個燒餅,或是一碗麵條。晚上他駕著馬車,穿過漫長的國境街,回到傅家甸時,最盼望的就是熱湯熱水。然而,吳芬和金蘭若鬧起了彆扭,他就只能吃冷飯。要不是客棧裡還有繼寶值得惦念,他真不想踏進這個家門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在這個家,也是匹遭到“出青”的馬,至於什麼原因,讓他變得如此窩囊,他難以說清。他也想拿出主子的威風的,可是奇怪,一踏進客棧,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僕人,人家怎麼吆喝怎麼是。
因為巴音從滿洲里來了,王春申這天的晚飯,沾了他的光,像模像樣的。羊肉燴蘿蔔,五花肉炒寬粉條,還有蔥油餅,他都跟著享受了。他蹲在灶臺前吃得滿嘴流油的時候,聽見吳芬的屋子裡,傳來巴音的咳嗽聲。王春申心想,媽的,讓*人給累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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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身(1)
翟芳桂家的店鋪,在埠頭區的斜紋二道街,是最招烏鴉的。一是因為門前那兩棵粗壯的大榆樹,使烏鴉有落腳之處,再就是她家開的是糧棧。五穀的味道,對烏鴉來說,無疑是誘人的。
烏鴉喜歡群飛,所以落在榆樹上的烏鴉,三五隻那算是少的。通常,翟芳桂清晨開啟店門,會發現榆樹矮了一截,烏鴉好像沉甸甸的果實,壓彎了枝頭。你若想讓榆樹恢復原樣,就得舍一把穀子,將它們撒到樹下,烏鴉便紛紛落地啄食。榆樹顫悠幾下,個頭又回去了。
翟芳桂不討厭烏鴉,首先它們會穿衣服,黑顏色永遠是不過時的。其次,它們性情剛烈,不懼寒冷。到了冬天,那些色彩豔麗的鳥兒,都撲扇著翅膀南飛了,烏鴉卻仍在北方的雪野中挺立著。還有,它那粗啞的叫聲,帶著滿腔的幽怨,有人間的色彩,不像畫眉、黃鸝、燕子,雖然叫得好聽,但太像天上的聲音了,總覺得無限遙遠。翟芳桂因為愛烏鴉,有時會偷著撒幾把穀物給它們吃,若是被她男人紀永和看見,他就把她和烏鴉連在一起罵:“有本事自己找食兒去呀,白吃我的,小心爛嘴!”在他眼裡,烏鴉穿著喪服,叫起來跟哭一樣,不是吉祥鳥。烏鴉也認人吧,若是
先開啟店門的是紀永和,不等他驅趕,它們一轟而起,朝松花江畔飛去。
紀永和厭惡烏鴉,糧棧的生意只要稍差一點,他就會賴在烏鴉身上。為了阻止它們來,他曾爬上榆樹,將烏鴉蛋悉數掏了,再將巢搗毀。烏鴉蛋是綠皮的,紀永和打碎它們的時候,不懷好意地對翟芳桂說:“哼,藏在春宮裡的,就不會是什麼好鳥!”翟芳桂想起自己在娼寮的日子,只能嘆息一聲。烏鴉有記性,它們被端掉窩後,不再來築巢,可是那兩棵榆樹,它們還是戀的,依然一早一晚地光顧。氣得紀永和直想把那兩棵榆樹攔腰截斷。可是樹雖然長在他家門前,卻不歸糧棧所有,是俄國人的。伐掉榆樹,等於是在洋人頭上拔毛,紀永和沒那個膽子。
紀永和罵烏鴉的時候,也避諱人的,比如在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