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該閃人了。她喝下最後一口奶茶,從包包裡掏出百元鈔票放在桌上。“不耽誤你的時間我先——”
手掌還來不及從鈔票上移開,應巳龍的大掌先一步覆上她的手背、阻止地起身欲走的舉動。
他倏然開口,話題卻偏離一百八十度。
“參加博覽會的前一天,我作了一個夢,或許對平常人而言,作夢只是微不足道的生理反應,但對我——它不是。”應巳龍凝視著她。“哪個夢境是不一樣的,與我二十幾年來所作的連續夢境迥然不同,我痛恨夢境,連帶影響我痛恨所有夢境中出現的景物。”
簡品蘊杏眼中閃動著困惑。他幹嘛突然告訴她這種事?
“那是一個出現在我夢境中的女人……”應巳龍邊說邊將手掌再次遮掩住她的眼鼻,如同日前評股。“有人說,夢境是對未來的預知,但我的夢境……是過去。浩蕩冗長曆史中的某一環節,在那裡我遇到了她。而在現實我遇到了你。”
簡品蘊腦中迅速整理他字句中傳達的意義,得到簡單的結論。“我長得很像你夢境中的她?”
而他的種種反應全是源自於他討厭所有與夢境相關的人事物?就因為這個理由,他才連帶排斥無辜的她?
“或許像,或許不像。”畢竟他沒見過夢中女人的全貌。
這是什麼回答?像就像,不像就不像,哪還有什麼或許?簡品蘊拉下他擋在眼前的手掌,顯然不接受他模稜兩可的回答。
“童玄瑋說的對,我犯了個錯,不能將我自己對夢境的情緒加諸在旁人身上,你擁有神似於那女子的部分容顏,但你不是她——就算你‘曾經’是,現在也不再是了。”他笑,誠懇地道:“我為了自己那天的反應道歉,別急著走好嗎?再坐一會兒。”
她無法拒絕如此親切的笑容,點點頭,一方面也是相當好奇他剛剛吐露的話。
“你說你作了連續二十年的夢?那不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作了?”
“嗯。”
“是什麼樣的夢?”她興致勃勃再追問。
“某個戰國時代的夢。”他聳聳肩,“騎馬、打仗、鳴金鼓……”
“一定是三國。”簡品蘊肯定萬分,毫不遲疑。
“為什麼?”
“因為你像趙子龍呀。”
應巳龍簡直要失聲狂笑。“你不能將自己的‘認為’套扣在我頭上,你又看過趙子龍了?你到底是憑藉著哪些原因認為我像趙雲?”
即使他在夢中的的確確聽到那名女子喚出“趙將軍”三字,但那並不代表就是屬於他的身分,即使他在與她的頭一次相會,由她口中聽到“常山趙子龍”的稱呼時,心頭顫震翻湧的狂濤巨浪仍舊清晰刻印在腦海……
“矣……我也不知道,就覺得你像嘛。”她當然沒見過活生生的趙子龍,充其量只看過一幅幅出自不同名家的畫作,有些畫得斯文,有些又畫得豪氣,但國畫和真人自然差異頗大。
她只是直覺認為他是——至少她確信不疑。
“無論像或不像,是或不是、對我沒有多大意義,我是應巳龍,這是不可否認也絕對肯定的事實……但是困擾著我的是夢境中想傳達的涵義,我搞不懂。”他的目光落在相本中某一張完全沒有笑容的他,神情看來好陌生,彷彿不是他應巳龍,食指點觸著照片,“有時候我照鏡子,反射出來的身影回視我的模樣及眼神陌生得令人怔忡,那個時候的我……不是我。”
她低眼,看著照片中的人像,再檢視應巳龍,反覆數次。
“你太多心了,在我看來都是你呀。”差別只在一個穿著西裝,一個穿著戰袍,同樣帥氣。
“多心?我三哥甚至認為我瘋了,或許。”最後兩個字自嘲得令人心酸。
“你只是作了無法解釋的夢,就像傳說有人投胎前沒有喝孟婆湯,帶著前世的記憶到另一個肉身,你的情況好像是盂婆湯喝得不夠多,記憶殘存,所以才會一直夢到前世的場景。”簡品蘊試著安慰他,井捧上他的咖啡,佯裝成盂婆湯,彷彿只要他多喝幾口,一切的煩惱根源便會消散。
“我倒認為有人想告訴我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對某人來說相當重要。”
“你認為是什麼事情呢?”
“遺憾。”
“遺憾?”她像只九宮鳥,重複。
“好像有人要分享他的遺憾給我。”他一直很不願去相信“那個人”就是他應巳龍……或是在好久以前,他還不叫“應巳龍”這個名字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