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1 / 4)

宮,他勢必會成為朱厚照;把朱厚照放到大觀園,他也勢必會成為賈寶玉。他們在精神深處的某一點,完全相通,只不過身份、時間、地點不同,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公子哥兒;一個存在於明代,一個誕生於清代;一個是現實人物,一個是虛構人物———僅此而已。

對朱厚照,當把他放到政治、歷史的概念之下,我們不會有任何的恭維以及同情。可是,如果只是把他看做千萬普普通通的人中的一個,我們則宜更多注意其性格的悲劇。

朱厚照:一不留神當了皇帝(44)

作為皇帝,他無疑是一個相當糟糕的皇帝,但嚴格地講,他並不屬於大凶大暴、為害極大的皇帝。不是說朱厚照不可恨,但跟歷史上很多後一類皇帝比,他還沒有幹過對民族對國家對歷史太壞的事。他做的壞事,如建豹房、搞女人、在大內操兵演武、信用奸人、遊獵巡幸、御駕親征……其危害和影響尚非全域性性的,性質也不是十分惡劣,不像那些大暴君,毀滅文明、窮兵黷武、虐民殘民,犯下從根本上反文明、反歷史的罪行。

自嬴政首創“皇帝”以來,兩千年曆史上出現過數以百計的皇帝。這些皇帝,有的有作為,有的貪暴,有的平庸,有的亡國……總之,他們以各自的方式讓人們記住。但朱厚照的方式最奇特,他一輩子都在設法逃離皇帝這個角色。從做太子開始,他好像就沒有興趣,假設讓他在太子和街頭惡少中選擇,他沒準會選擇後者。以他的性情,其實生來就不適於呆在皇宮裡,而適於在社會上甚至是下層社會廝混,偷摸搶拿,廣結三教九流之輩,過一種毫無規矩的生活———可偏偏一不留神,他降生在帝王之家,命中註定將來要做什麼皇帝,這對於他,是一生悲劇的開端。弘治一死,皇帝位子傳給他,角色心理衝突益發激烈。我們細看他在位十六年的情形,幾乎沒有認真履行過皇帝的職責,無論是把國家搞好還是搞糟。“八黨事變”之後,他等於取得一個“自由身”,從乾清宮搬出去實際上象徵著推卸皇帝職責,盡由劉瑾等輩胡來,劉瑾倒臺後,朝政則完全由內閣代理。他的原則是:只要你們不來干涉我,讓我為所欲為,其他就隨便了。他躲到豹房忙自己的,盡興玩樂,“皇帝”兩字於他純粹只是一個名義。後來,連這名義也不想要了,執意替自己改名、授職授勳,從皇帝自“貶”為大將軍、國公、總兵官,臣子以君相待,他還不允許。

歷史上有那麼多皇帝,還有無數想當皇帝而當不成的人;而坐在皇帝位子上感到不耐煩,千方百計想逃開的,好像也就是他朱厚照。

他確實不該當皇帝———這不是指才具,當皇帝不需要什麼才具,多少笨蛋白痴照樣當皇帝———而是指喜歡不喜歡,上癮不上癮。朱厚照對當皇帝,癮頭明顯不大,廣義地說,他對玩政治興趣不高。如若不然,他完全可以在盡興玩樂的同時,把權力控制得更牢。實際上他卻撒手不管,讓別人享受大權。之所以整個明代,除朱棣之外,藩王叛亂的事情只發生在正德年間,而且連續發生兩次(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和正德十四年寧王朱宸濠),都與朱厚照疏於權力控制大有關係。對權力如此,對皇帝的義務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某些時候,我們覺得朱厚照是一個活寶,一個笑柄,他做的許多事情都出乎情理之外,乃至有弱智之嫌。但換個角度看,我們又會感到他是個勇敢的反叛者,是所有皇帝中的另類———誰曾像他這樣把皇帝身份不當回事,蔑視它,甚而拼命作踐它?的的確確,朱厚照的行徑往往超出了一個“荒淫皇帝”的性質,轉而似乎是有意在嘲弄“皇帝”這個概念,把它喜劇化,消解它的神聖性,毫不顧惜,甚至還隱然有一種快感在內。我們說他“沒心沒肺”,基本體現在他對皇帝身份的態度上。面對乾清宮被大火化為灰燼,他幸災樂禍的言談,昭示了一種敵意或仇恨,好像得到報復的滿足感。這種敵意或仇恨,其來由可能有身世上的(後面再論),但更主要的應該起源於個性衝突。當然,不要把他拔高,他絲毫也談不上對帝王制度具有覺醒意義的反對,這種矛盾完全基於個人性情的不適應。簡單地說,他本來應該做一個無拘無束的野小子,現實卻把他綁在厚重的龍床上———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對矛盾。只不過,很少或者說從來沒有人被綁在龍床上還想離開,他卻一直在掙扎。在這一點上,他是獨一份兒,可見他是“野”到骨子裡去了。

所謂賈寶玉的“反禮教”,其實也是這個程度。不要把賈寶玉上升到“五四”新青年的高度,他不是在對禮教的愚昧落後的文化實質有所認識的意義上反抗它的,而只是出於自身性情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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