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諭。這是重大訊號。
過了幾日,因為山西巡撫人選之爭,再出一道聖旨,指名道姓譴責魏大中“欺朕衝幼,把持會推,以朝廷封疆為師生報德”。又有“你部院大臣,奉旨看議,何必含糊偏比【偏,偏向;比,勾結】,委曲【這裡作不正直講】調停”{126}之語。部院分別指吏部和都察院,它們的領導人,一個是趙南星,一個是高攀龍。這道聖旨再次提到“朋謀結黨”。
受到皇帝明確指責,趙南星、高攀龍按照慣例,先後請求罷免己職,均得批准。其中,趙南星免職的旨意,徑由內出,根本不經過內閣票擬,也就是不給內閣———葉向高去後,韓爌繼任首輔,他也被視為東林黨———說話的機會。高攀龍之罷,雖然交由內閣票擬,但當內閣認為以一件並不很嚴重的事,驅逐兩位重臣(吏部尚書、左都御史屬於“九卿”),處置失當時,朱由校———或者完全將他控制起來的魏忠賢等———便甩開內閣,直接傳旨准許高攀龍辭職。
難兄難弟:由校和由檢(31)
韓爌、朱國楨兩位內閣大臣做了最後抗爭,批評這樣的重大問題一個“御批徑發、不復到閣”,另一個雖下內閣票擬卻“又蒙御筆改移”,“大駭聽聞,有傷國體”。而朱由校的回答,不僅重申對免職者“師生植黨”、“附和依違,全無公論”、“不知有朝廷”的指責,還特意提到“或世廟時必不敢如此”。{127}世廟即世宗嘉靖皇帝,那是士大夫被收拾得最服服帖帖的一段時期,看來,朱由校以及魏忠賢等都對嘉靖時代心嚮往之,也希望親眼看到那樣的局面。
除內閣外,吏部和都察院是東林黨人盤踞的兩塊最主要的朝中要地,吏部主管幹部選用和升遷,都察院負責幹部監察和紀檢,因此,如果說東林黨一度操天啟朝組織工作大權,不為過。反之,自朱由校和魏忠賢來看,過去的吏部、都察院完全變質,為牛鬼蛇神把持,是個黑窩。趙南星、高攀龍被揪出打倒,乃端黑窩的第一步。要徹底打掉東林黨人的黑線,還需要把鬥爭引向深入。
十月十六日、十八日,趙南星、高攀龍先後去位,僅隔兩天,十月二十日,由顧秉謙、魏廣微起草,朱由校批准的一份詔書,即向全國公佈。{128}詔書有別於日常政務中的上諭,用以釋出更加正式並且要宣達於全體國民的重大決策。與一般的簡短不同,這份詔書長四百餘字,有點鴻篇鉅製的意思,實際上,它就相當於發動反對東林黨運動的宣言書。內容分三層,首先是對朝中嚴峻的政治形勢加以回顧和描述:
大小臣庶,坐享國家之祿,靡【無,沒有】懷君父之憂,內外連結,呼吸應答,盤踞要地,把持通津,念在營私【心思都在營私上】,事圖【對事情的看法、思路和主張】顛倒,誅鋤正人【閹黨之自詡】,朋比為奸,欺朕幼衝,無所忌憚。
第二,當前“群小”的猖狂和鬥爭的緊迫性:“邇年以來,恣行愈甚,忠貞皆為解體,明哲鹹思保身。”提到四月份以來楊漣等踵繼彈劾魏忠賢的浪潮,說:“朕前已有特諭,備極鮮明,如何大小臣工,視若弁髦【弁髦,古代貴族子弟行加冠禮時用弁束住頭髮,禮成後把弁去掉不用,後喻沒用的東西】,全不尊信?”———我明明表過態了嘛,立場很鮮明嘛,為什麼這些人根本聽不進去,全當耳旁風?提到山西巡撫職位會推一事,“皆是欺瞞,但遂營謀之私”,提到趙南星、高攀龍的垮臺及其反響,“今元兇已放,群小未安,或公相黨救,或妄肆猜忖”,意即他們“人還在,心不死”。第三,發出嚴正警告,表明將鬥爭進行到底的決心:
諭爾徒眾【正告你們這些反動派的追隨者們】,姑與維新【姑且讓你們參加到改過自新的隊伍中來】,洗滌腎腸,脫換胎骨。果能改圖【改變思想認識】,仍當任用,如有怙【恃,倚仗】其稔惡【稔,熟悉的意思;稔惡,猶言邪惡成性】,嫉夫善類【閹黨之自詡】,甘願指縱之鷹犬,罔慮胎【指早已種下的根因;《漢書》:“福生有基,禍生有胎。”】遺之禍患,朕將力行祖宗之法,決不襲姑息之政矣!
曾經有人設想,趙、高罷免之後,東林黨人暫作韜晦之想,俯首低眉,或能躲過一劫。其實並無此種可能。權力鬥爭,猶如兩個互相扼住咽喉的人之間的比拼,毫無退路,誰先鬆手,則性命立為對方所取。職是之故,儘管詔書聲色俱厲,尚存於朝的東林黨骨幹仍然只能硬著頭皮順慣性往下走。趙、高空下的位子,需要提出人選。起初,吏部、都察院分別提出由吏部侍郎陳於廷、左副都御史楊漣暫時代理。這兩人都是東林黨,不可能獲准。不過朱由校還算客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