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目光。在陰影中,她眼中的歡快迅速消退,悲哀復又迴歸。弗蘭克意識到她打算開始交談。
“我知道你的故事,弗蘭克。我父親逼著我聽。我被迫接受他知道的一切,就像我知道的一切也必須告訴他一樣。我很難過。我覺得像冒犯你的生活一樣,這感覺並不好。”弗蘭克想起男人是獵手,女人是獵物的老話。就海倫娜·帕克而言,他覺得他們的角色被顛倒過來。這女人無意中成為了獵手,也許是因為她充任獵物太久了。
“我唯一能和你交換的,就是我的故事。我覺得不然這樣太不公平:我和你在一起,提一大堆讓你很難回答的問題。”
弗蘭克聽著海倫娜的聲音,跟著從羅克布呂納到蒙頓的車流慢慢開著。他們周圍充滿生機勃勃的氣氛,全是光明和普通的生活,人們沿著炎熱、燈火明亮的海岸散步,尋找著各種其實無甚意義的小樂子,目的不為別的,就為了享受懶洋洋地尋找本身的樂趣。
沒有財寶,沒有島嶼,也沒有地圖。只有幻象,也不知能延續多久。有時,幻象的盡頭是一個重複著單調詞語的聲音,“我殺……”
弗蘭克幾乎下意識地伸手關掉收音機,好像他擔心一個不自然的聲音會突然出現,把他召回現實。輕音樂消失了。
“你知道我的故事,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我有一個故事。我希望你和我不一樣。”
“要是不一樣的話,你覺得我會在這裡嗎?”海倫娜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輕柔。這是一個在交戰中尋求和解的女人的聲音。“你妻子是什麼樣子?”
弗蘭克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吃驚。他直率地回答,“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她不能一句話說清楚。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怎樣看她的,但是現在沒必要說到這個。”
“她叫什麼名字?”
“哈瑞婭特。”海倫娜像接受一個老朋友一樣記下這個名字。“哈瑞婭特。我感覺我已經很熟悉她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你可能會奇怪,我為什麼這麼肯定……”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充滿苦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脆弱的女人總會彼此理解。”
海倫娜向窗外看了一會兒。她的話像旅途一樣快要到達終點。
“我妹妹亞利安娜比我堅強得多。她明白一切,離開了,她逃離了我們父親的瘋狂。或者她只是不喜歡被關在同一個監獄裡。我卻逃不走……”
“因為你的兒子?”
海倫娜把臉埋在手中。她的聲音透過手指透了出來,像穿透一個悲哀的監獄。
“他不是我的兒子。”
“他不是你的兒子?”
“不,他是我的弟弟。”
“你弟弟?可是你說……”
“我告訴你斯圖亞特是我的兒子。”海倫娜抬起臉回答。沒有人能忍受她雙眼中的痛苦而不抑鬱地死去。“他是的,但是他也是我的弟弟。”
弗蘭克屏住呼吸,試圖理解她的意思。海倫娜哭了起來。女人喃喃低語著,但是在小小的汽車空間裡,它聽起來彷彿一聲被壓抑太久的解放的呼喊。
“見鬼,內森·帕克,願你下地獄去!但願你在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
弗蘭克看到路邊有個停車場,便開啟轉向燈,把車開到那裡停下。他關掉馬達,讓車燈還亮著。
他轉向海倫娜。彷彿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一樣,女人滑進他的懷抱尋求保護,沾滿淚水的臉尋找著他的上衣,他的手愛撫她的頭髮,多少個邪惡的晚上就是這些頭髮遮掩著羞恥的臉。他們這樣呆了很長時間,弗蘭克覺得彷彿長得無窮無盡。
他腦海中湧過千思萬緒,一千個生活的一千個故事,現實和想象混為一體,過去和現在融合,真相和可能性混同,色彩和黑暗膠結,鮮花的芳香和泥土的腐味重疊。
他彷彿看到自己在父母家中,看到內森·帕克把手伸向女兒,看到哈瑞婭特的眼淚,看到匕首刺向綁在椅子上的人,看到刀光在他的鼻孔裡一閃,看到10歲大的男孩藍色眼睛的凝視,他生活在最粗野的畜生中間而不自知。
在他的思緒中,仇恨轉變為一道炫目的光,光漸漸變成無言的高呼,它如此強烈,震裂所有反映著人類邪惡的鏡子,所有藏掖邪惡的牆壁,所有那些渴求擺脫絕望處境的人徒勞地敲擊的門。
海倫娜只想忘卻。這也正是弗蘭克需要的東西,就在這裡,在停在碎石路邊的汽車中,在這個擁抱裡,在牆與長青藤的相逢能歸結為的一個簡單詞語中:終於。
弗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