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黃金”號郵輪的電力,即將消耗殆盡。周圍牆上的圓形舷窗,星星落落有致分佈,它們仿如吃驚瞪大的黑亮眼睛,默默注視失魂落魄的犧牲品,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曾經是這裡狂飲暴食的貴賓,此時卻淪為躲藏在餐廳陰影下被追逐的獵物,他們正受到吃人異獸的瘋狂獵捕。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那些走向不同的白色光束,在灰濛濛的玻璃天棚下方,彼此交錯,皎潔的光芒恰似星月交輝,光與影的“天羅地網”,白晃晃,黑壓壓,疏而不漏,悄然籠罩在心上。
門外陽臺上,迷霧肆虐,夜空星光黯淡,看似懸掛白茫茫的紗簾。白漆的玻璃木門兩側,分別放置高大的玻璃水缸,色彩斑斕的死魚和爛蝦,漂浮在水面上,魚蝦的屍體悠忽晃盪,血液仍在不斷滲出。十幾只“大塊頭”牛蛙,挺起白得發亮的肥胖肚皮,一起一伏喘粗氣。它們奄奄一息,癱軟在水缸底部,鼓起灰色的大眼珠子,警惕地四下張望,儘管死到臨頭,捕食的念頭依然蠢蠢欲動。
空氣渾濁,隱約夾雜屍臭,連同濃烈的腥臊氣味四處瀰漫,令人作嘔,卻又避之不及。歷經幾輪驚險的逃亡遊戲以後,僥倖生還的人們身心交瘁,一個個驚魂未定。生命脆弱,一如浮雲朝露。在生存權沒有保障的地方,秩序也就蕩然無存,情勢每況愈下,越來越糟糕,已經有人在餐廳隨地便溺。
倖存者被囚禁在“月光陷阱”,白色和黑色的幻影狼狽為奸,共同將他們的身心牢牢束縛,他們並不掙扎,擺明了無路可逃,他們茫茫然接受束手待斃的嚴酷現實。他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聲緊接著一聲呢喃嘆息。這些淒涼的低語,活像群蜂飛舞的“嗡嗡”聲,呻吟,哀嘆,斥罵,哭訴,卻彷彿並非人言,“嗡嗡嗡”的迴音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狂妄。每個人都恍若聽見,那些夾雜其間的“嘭嘭嘭”的心跳聲。
膚色各異的陌生人在黑暗中彼此依靠,同甘苦,共患難,互相慰藉,抱團取暖。他們點亮雪白的蠟燭,為逝者追悼,為生者祈福。朵朵燈花輕盈搖曳,明媚鮮豔,綻放溫暖光亮,在玻璃磚的牆面,留下晃動的悽美光影。
盛裝的印度婦女席地圍坐在一起,她們逐一點亮白色水燈,小心翼翼把它們擺放在黑色大理石的地上。光潔如鏡的地面,平靜猶如水面,留下點燈人朦朧的倒影。點燈,放燈,再度點燈,如此週而復始,她們以整齊劃一的舞蹈,重複點水燈的工作,藉以尋求內心世界的寧靜。那些蝴蝶花紋的黃金飾物,彼此碰撞擊響,“叮叮咚咚”好似奏響陪襯音樂,她們輕聲哼唱,“無字歌”匯成起伏連綿的和聲,她們伴隨歌聲緩緩地搖擺舞動,寄託她們對生命的眷戀,抒發她們對未來的祝福。女人們深情哀婉的歌唱,宛如一曲天籟悠悠飄蕩,悲天憫人的情懷悄然蔓延。
沈醫生面容憔悴,淚水彷彿斷了線的玻璃珠子,大顆、大顆滾落。抽噎哭泣,難掩哀傷,她向周圍的陌生人,低聲述說她那不幸的故事。她告訴人家說:“萬萬想不到啊,我家老張,一去不回頭,他再也沒有回來。他說是奔赴‘聖城’,求取永生。我等他回家,望眼欲穿,音信全無,他怎麼還不回家呢?於是我就來尋找他。不見了,消失了,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弱肉強食,信仰邪惡……人吃人……請你告訴我,人世間,什麼最可怕?”
精疲力竭的“黃金”號水手,他們手提大號的手電筒,盲目穿越稀稀落落的人群,四處遊蕩,漫無目的地搜尋。或許是飢不擇食,他們從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抓取殘羹剩飯,胡亂塞滿嘴巴,大口咀嚼,拼命吞嚥,他們以此排解內心巨大的壓力。通常情況下,幾近瘋狂的大吃大喝,很能夠獲得滿足和安慰。
眼下,餐廳暫時還是安全的,他們在黑暗陰影中隱匿身形,那隻巨大的“癩蛤蟆”擅長水中捕食,它總是苦苦追逐不回頭,但它不見得會爬上來覓食。異獸大天使是水中的鬼蜮怪物,他們猜想它離開水的世界或許難以生存,想在大海上的蜃城活命,恐怕得遠離大海才行。水手們和大多數逃亡者一樣,選擇儘可能躲藏在高處,在郵輪頂層的餐廳,他們並不知道要呆多久,會不會被吃掉。他們只想知道,大海茫茫,逃生的路,究竟在何方?
金色高跟鞋的鞋跟,沾染星星點點的血跡,血色依舊殷紅,脫衣舞娘輕嘆一口氣,她把鞋子遞給他,她默默看著他把鞋穿上。他在船尾甲板的逃跑途中,失落了鞋子,並且跌破膝蓋,是她一路攙扶他成功逃離險境。她細心周到地為他包紮傷口,那麼樣關懷的神情,那麼樣溫和的目光,彷彿他便是她的孩子。
人妖躺在她懷裡,貪婪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