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老夫人重新放回軟被上,江母道:“你不是從那小娼婦手中拿了勞什子火器方子?”
“老太太說了,無論如何都要拖到你在神樞營裡站穩腳,待到你回府丁憂聖上必會奪情之時,她老人家便不撐了。”
這幾日江母都不知流了多少淚,可淚流乾了她也得強撐著。
小心翼翼為老夫人蓋好被子,又選了幾個鵝毛軟枕放在她手肘關節下,江母這才問道:“對了,那火器製得如何了?可足夠讓聖上奪情起復,非你不可?”
江行簡聞言垂眸不語。
林葭玥給出的那勞什子火器方子,方送到神樞營便被負責研製軍器之人一眼看穿。方子雖寫得萬分繁雜,卻分明就是個威力強些的大炮仗。
這種東西只剛送去便被人丟入一旁,再無人問津。只是好在她在當中加了桐油以及麵粉之事尚算奇巧,那些匠人如今正研究著可否加入軍器中。
若非看在五皇子同江妃娘娘的面子上,他怕是早被人參上一本,從神樞營踢出了。
如今他日日前去,也無非是上下打點,力求能在其中立得安穩些罷了。
但無論如何,他藉此離開上林苑監亦是好事一樁。
江行簡轉頭看向一手帶大自己的老夫人,悲不自勝。只是再面對江母時,他卻是淡笑道:“那火器十分了得,母親放心府中萬事有我,您不必過於擔憂。”
江母聞言淚流滿面。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太太這邊……”
江行簡咬著牙,不忍去看江老夫人,沉默許久方緩緩道出一句:“還望孃親同祖母幫孩兒再撐一段時日。”
說完,他無法面對二人,狼狽逃了出去。
江行簡恍然走至外院,卻只覺被烈陽炙烤都不能消除身上冷意。
侯府百年基業傳世幾代,絕對不能斷送在他手中。
想到段宜亭的莫名來訪,同祖母於病中形銷骨立、苟延殘喘的模樣,江行簡便覺胸中如壓了巨石般沉重。
“兄長可是身有不適?”
江晏方從毓靈齋出來,便見江行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略略思索方開口詢問。
江行簡回神,發現自己竟是來到了毓靈齋門口。
囫圇搓了把臉,江行簡道:“你今日可有事?若無事我兄弟二人小酌幾杯?”
江晏垂眸道:“榮幸之至。”
將人邀進毓靈齋,青齋同酥綿為二人備了菜,江晏拿出一罈酒放在江行簡面前。
“一位朋友送的,說是弟弟未曾嘗過的好酒。往日喝了幾杯,確是上品。”
開啟泥封,江晏抬手倒酒。
方一開蓋江行簡便聞酒香四溢,他看著杯中蜜色酒液微微挑起了眉。
“不知你這朋友是何出身?”
江晏笑道:“出身草莽,未有什麼名號。”
江行簡執起酒碗細細品嚐,隨後道:“此酒名為滿殿香,出自大內,我也是於幼時同父親去宮中參宴,方有幸品嚐過。”
江晏聞言俊眉緊擰,江行簡見他不似作偽,不由道:“江湖之人門路廣,許是不知從何而來。”
“這般珍貴的東西他肯與你分享,實是不錯的交情。”
說完,江行簡一飲而盡。
酒意醉人,且他如今本就滿腹心事,不過喝了大半壇眼前便雲山霧繞,分不清襄王神女。
“兄長醉了。”
江晏出聲,江行簡卻是目光僵直,許久後他方喃喃道:“當下來說,我竟是羨慕你的。”
庶子有何不好?
身為庶子無需揹負振興家業之責,身為庶子不必受宮中轄制,身為庶子江晏可不拘形跡悠閒自得。
“庶子又有何不好?”
江行簡輕聲呢喃,江晏聞言斂眸不語。
他又何嘗不想要那嫡子身份?
沉默許久,江晏喝下最後一碗酒,指著已經醉倒的江行簡道:“送侯爺……”
“瀾庭院,送我回瀾庭院。”
江行簡輕聲呢喃,口中似喚出幾聲宋挽。
江晏緊抿薄唇,臉色在聽聞那人名字時頃刻由紅轉白。他盯著江行簡半晌,神色陰鬱道:“送侯爺去懷素房中。”
青齋去尋懷素的時候,她正在房中為江行簡縫製內衫。她本就是江行簡的貼身丫鬟,如今雖被抬為姨娘,卻也同往日沒什麼區別。
她知江行簡心中或有宋挽,或有林葭玥,卻從不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