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愣了愣,旋而笑道:“你能如此作想,卻是一件好事。
但是,而今閣下眼前明明有更趁手、更好用的工具,有通天大道可走,緣何要去借其他不趁手的所謂‘工具’來做事?
如此,豈不是捨近求遠?”
“我身邊有更趁手、更合用的工具?
在哪裡?”鍾遂皺了皺眉,未有想到蘇午所說的趁手工具,究竟是甚麼。
蘇午繼續道:“閣下而今已有‘天意’與‘厲詭’聯絡緊密之設想,應知此下道法佛法,皆承繼‘天意’。
世間種種法門,大多如此。
大多數人修行此般法門,終究被天所裹挾;
亦有少數人藉助此般法門,可以掙脫天意束縛。
但天地之間,除了‘天意’,莫非眾生就有自己的意志了,就沒有‘人意’了麼?”
“人意?!”鍾遂眼中神光閃動,隱約間感應到了甚麼,但他仔細去追究,卻覺得與那朦朦朧朧的事物,始終隔著一層窗戶紙,難以被捅破。
“人意何處尋?”蘇午又道,他不等鍾遂回答,又道,“古今人意之集匯,又在何處?萬般種種,總在書中!
閣下本就是讀書人,何不借助黎民百姓之心意,為這天地‘立心’、‘正念’?!”
“為天地立心!”
鍾遂一個機靈,終於徹底捅破了那層隔絕在自己思維裡的‘窗戶紙’!
種種靈感一個接一個在他腦海中迸發,那曾經日夜苦讀、嘔心瀝血研修的種種聖賢文章、古典經卷之中,此時皆有人性光輝閃耀光芒,化作一顆顆星辰——一顆顆星辰聚成長河,貫穿了鍾遂的思維:“此為正氣!
此是天下人之正心!
我該立此心為天之正心,以此意為天之正意!”
他恍然大悟!
蘇午笑了笑,他未在此時作聲,而是取出那張‘伏藏紙’來,於紙上書寫了一道雲芨符籙,這道雲芨符籙之中,包含了他自身對於‘道’的種種理解。
隨後,他將那張伏藏紙塞進了鍾遂手中,起身朝鐘遂拜了拜,即轉身而去!
鍾遂抓著那捲伏藏紙,腦海裡念頭飛轉良久,終於回過神來,他直覺身心淨明,種種念頭皆得洗練,已經無比明確自己需要的‘工具’,究竟是甚麼!
他對於蘇午亦充滿了感激,張口出聲:“閣下為我指明前路,乃是我之賢達,乃為我之師!
恩師,恩師——
恩師?”
鍾遂站起身來,舉目四顧。
白雪皚皚的高崗上,又哪裡還有那高大青年的身影?
他匆匆奔下高崗,在蘇午曾經走過的那條羊腸小道上,卻連半點腳印都未看到——這下子,就連那人是否真正來過,都好似變成了一件難以確定的事情……
“總是來過的……
我記得清楚……”鍾遂低聲自語,他低下頭,攤開了掌心裡的伏藏紙。
伏藏紙上,那道雲芨符籙飛快淡化,蘇午對於‘道’的種種理解,與鍾遂的心神相交融,而鍾遂過往經歷,亦在這紙上不斷浮現:“一七零五年,吾妻亡故矣!
文弱書生,只會寫些淫詞濫調,博人眼淚而已,妻亡於當面,無能為力!
痛!痛!痛!
恨不能殺詭而後快!”
……
“恩師送來的這張紙,倒確實能為我所用。
此般紙張,或許能用來承載正氣——這紙應是一道邪物,卻可以用來承載正氣,也真是奇妙……”鍾遂將那道伏藏紙重新捲了起來,背起高崗上的書箱,朝崗子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