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馬上的醉漢卻不肯這樣離去。
吳道玄口中嚷道:“是甚麼變故?不能告知老夫?
官府害人性命?貴閥謀奪田產?你說,只要你說——老夫都著力替你解決,老夫如今……也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畫匠了,替朋友出一口氣卻沒有問題!
黑三兒,說吧,說罷!”
他說著話,又再一次滾落下了馬——這一次幸好黑三及時接住,否則他這回若徑直摔下馬,脖頸就正好落在自己坐騎那碗口大的蹄子落下之處,他的坐騎一蹄子就能踩斷他的脖頸。
如此,以後便也沒有所謂畫聖,沒有那‘地獄變圖卷’了!
“你說罷,黑三兒!
不說便是不拿老夫作朋友,老夫記下了,以後也再不來了!”吳道子如是說道。
他緊緊抓著黑三的衣裳,黑三沒有辦法,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頭道:“非因甚麼官府謀害、貴閥相逼啊,吳供奉……
實在是、實在是——家妻被詭所害!
那詭而今是不是還潛藏於我家中,而今還沒有確定!
我已請不良人過來幫忙搜檢,鎮壓鬼祟,吳供奉,你不必擔心這邊,還是先回家去罷,我日後再登門拜訪……”
“詭?”
哪怕當下朝陽漸升,天光已現,陡然聽到‘詭’這個字眼,仍能叫人心生寒意。
連醉酒中的吳道子聽到黑三妻子之死,與‘詭’有關,都愣了愣神,他往堂屋那邊轉頭看去,只見到黑三那雙兒女倚靠門邊,正關切地往他這邊看過來,而兩個童兒身後的堂屋裡,卻是黑漆漆一片,不見有半邊光亮。
“就是有鬼祟害人性命……”黑三壓低了聲音,他見吳供奉似乎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便又向其解釋了幾句,“家妻昨日新死,今日屍身已經臭了……”
今下尚是早春時節,長安天氣尚有幾分寒意。
在這樣的天氣裡,新死之人哪怕停靈七日,也絕不可能屍身發臭。黑三家中出現這種情況,恰恰說明其妻之死非同尋常,被厲詭害死,受詭韻侵染之屍體,多會在短時間內即出現腐敗跡象,產生屍臭。
吳道子轉回頭來,晃了晃腦袋。
黑三以為他總算被勸住,聽到當下自己家中有鬼祟作亂之事,已被嚇住,生了退意,是以心裡也暗鬆了一口氣,他哪裡料到,吳道子搖頭之後,當即出言道:
“詭——老夫也不怕!”
“裴旻將軍與老夫在天宮寺中,劍舞作畫,老夫所作‘八十七神仙卷’,連當時天宮寺的真人,都稱畫中真有神靈居住,可以嚇退邪精,攝拿鬼祟!
黑三,老夫畫一幅畫,幫你抓住家中之詭!”
吳道玄扶著黑三手臂站起身,朝那看起來更為陰森的堂屋走去,臨近堂屋臺階下,他便嗅到一股隱約的屍臭味——死人身上散發出的屍臭,遠不是甚麼死狗死貓身上的屍臭可比。
此般臭味,被活人聞到,有些心氣弱的活人,甚至可能會因此生一場大病,乃至一病不起!
蓋因這般臭味令人嗅到,不止會心生反感,有嘔吐之慾,更可能會心中怖畏叢生,繼而胡思亂想,由此被外邪入侵,身染病疾。
那股屍臭在吳道玄鼻翼間若隱若現,他擰開腰側的小葫蘆,猛灌了一口酒,借酒香來壓住那股屍臭,跟著邁開步子,被黑三攙扶著邁上了臺階,走進了那間即使有燈燭香火點燃,依舊陰慘慘的堂屋中。
堂屋正對門的那片空地上,便搭起了一副木板。
一層粗布蓋在四腳離地的床板上,隱隱浮凸起一個人形。
黑三鬆開了攙著吳道玄的手臂,他此時倒未再來勸吳道玄甚麼,而是走近了那兩個幼童身旁。
兩個幼童跪在床板一側,正默默地燒著紙錢。
他們好似一直都跪在這裡,燒著紙錢,並未挪動過步子。
吳道玄直覺當下情形不對,透著些詭異,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以他當下渾渾噩噩的腦袋,也實難分辨清楚。他環視堂屋四下,看到堂屋四角各自擺放著一個泥人、一捆柳枝、一碗清水、一捧炭灰。
“這是依‘五行顛倒’的順序,擺放在屋子四角的五行中之物。
從前我請一個過路的灶班子吃過飯,那灶班子的年輕人,教了我這個法子,說是用這個法子能困住厲詭,叫它一時半會兒之間不能害人。”黑三看著吳道玄,他面上忽然露出些笑意,整張臉在黑暗裡的燭火映照下也變得明暗不定,“我去給您取紙筆來,您看著畫——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