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年,三月。 北京,宣武城南長街中,有家小飯店生意還不錯。飯店外面的牌匾上寫著顯眼的五個紅字——“香噴噴飯店”。 店門口旁邊,還豎立著一塊小木板,上面的貼紙寫著:“鹹魚豬肉粥今天特惠,第二碗七折。” 飯店裡,一個少年坐在唯一一張空桌旁,無聊地在手中飛轉著一支筷子。 “雷老俠!你沒看到三號桌的客人走了嗎?還不快去收拾一番,把碗筷洗了。” 一個女人突然對那少年嗔道。 沒錯,這少年正是我。而這個女人是我娘——白素真。 她和我爹雷大雄開這家香噴噴飯店已經有十餘年了。每天早起晚歸,賣早餐、午餐、晚餐來餬口。 雖是小本營生,但由於回頭客多。一家子的生活也算是衣食無憂。 “知道了。” 我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在起身的同時,瞪了一眼方飛羽。他是我七大姑家的侄子,比我大兩歲,是我們家請的長工。 我娘也真是的,有長工閒著不喊,偏讓我幹活。 我洗完碗筷,剛從後門走回來,就聽見有客人和我娘閒聊。 “內掌櫃的,你今天怎麼不送他去私塾讀書啊?年紀輕輕的,應該早點學會做八股文,先考個秀才,再考上舉人。那你們雷家可就光宗耀祖囉。” “對對對,舉人老爺說得太對了。可我家這小兔崽子,一到私塾就光睡覺。他睡覺也就罷了,還打呼嚕,影響其他人學習。 這不,前幾天,周先生來說,這小兔崽子再不改改,以後就別送去他那裡讀書了。我便想著,讓他來店裡幫忙,嘗一嘗生活的苦頭,磨一磨他的性子。” “嗯,也是。” 和我娘說話的客人姓範,以前中過舉人,當過一名小官。後來聽說是因為貪汙,被免了職,現待在家中,天天閒著。 “當家的,你也不說說你兒子!” 我娘陪著笑臉和舉人老爺說完話,回過頭來瞪我一眼,又對我爹嚷道。 灶臺裡,我爹抬起頭,憨厚地對我笑道:“崽啊,乖,聽你孃的話。” “知道了,我以後去私塾,睡覺絕不會打呼嚕。” “讓你去讀書,還敢睡覺。再睡覺,你就吃一輩子的苦。” 說完,我娘高高舉起筷子,卻只是輕輕地敲了我的頭一下。那雙眼睛微微泛紅。 “娘,我保證,不敢再睡覺了。” 範舉人朝我招了招手。 我便走過去,說道:“舉人老爺好。” 範舉人點點頭,問道:“《千字文》,你學過了嗎?” “學過了。” 範舉人又指著桌上的粥,問道:“那我考考你,鹹魚豬肉粥的粥字,你知道怎麼寫嗎?” “知道。” 說完,我抽出一根筷子,用背面沾了沾茶水,在木桌上迅速寫了個“粥”字。 範舉人又點點頭,繼續問道:“忠君的忠字,有兩種寫法,你懂嗎?” “懂的。上一次,老爺,你不是教過了嗎?” “對,我都忘了。” 範舉人捋著鬍鬚,眯著眼睛又問我別的。看他那架勢,不把我問倒,不足以顯出他舉人老爺的水平。 真是的,我只是一寫起八股文就犯困,並不代表我不識字。 但範舉人是我們家飯店的老客。雖然有點不厭其煩,我也只好忍著,規規矩矩地回答他的問題。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你知道這句話出自哪裡?又是什麼意思嗎?” 範舉人終於把我問倒了。我想了半天,既不知道這句話出自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什麼蕩蕩乎,是盪鞦韆嗎? 範舉人見我半天不說話,得意地又捋了捋鬍鬚,笑道:“這句話可曾是科舉的考題。你連這句話的意思都不懂,怎麼能考上秀才呢,咳……” 他一咳嗽,我就知道,這位範舉人準備長篇大論地和我講解這句話了。有可能一講,就是一個時辰以上。 就在這時,外面走進來一個少年。我便趁機離開,迎向他。 再和範舉人聊下去,他能把我聊到睡著為止。 “譚公子,你來了。這邊請。” 我熱情地招呼少年在三號桌坐下,順便拿起身上的抹布,再擦一遍桌子,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 “老俠,以後你別老是喊我公子了。我們差不多同齡,叫我石麟就行。” “好嘞。老樣子?” “嗯。” 石麟朝我舉起兩根手指。我心領神會,很快就去灶臺,端來兩碗鹹魚豬肉粥,還索性坐在他身旁。 那範舉人見我不再理會他,“哼”了一聲,結了帳就離開了。 我見狀,心裡總算輕鬆多了,主動起身,去把範舉人那桌碗筷收拾了。 等石麟把兩碗粥都吃完,我再次坐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帶了。” 說著,石鱗從大褂裡掏出一份報紙,放在我手裡,然後結賬離開。 “謝謝你啊,石鱗。”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