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柏修斯手中的盾牌不是用來抵擋對手的刀劍,而是將實際、物性的美杜薩轉化成虛擬的美杜薩(即美杜薩的影像和關於美杜薩的資訊),使美杜薩的力量(將所有面對他的人變成石頭石頭的魔力)失效。
他的具體做法是,他把自己的盾牌當作一面鏡子(“寶鑑”)來使用。他背對著美杜薩,根據“寶鑑”中美杜薩的影子(即關於美杜薩的資訊)來調整自己的動作、反應(“柏修斯不去看美杜薩的臉,而只觀察映入他青銅盾牌的女妖形象”),終於砍掉了美杜薩的頭。他把這個罪惡可怕的頭顱裝進一個袋子裡,在與其他對手爭鬥的過程中,這個頭顱成了一件有力的法寶--只要他小心地把美杜薩的頭顱從袋子裡掏出來,對手立即變成了石頭。
相對於一頭大象,幼年曹衝的體力簡直是微不足道;相對於美杜薩的魔力,柏修斯的體能無論如何高超,都等於零。然而,他們在體力之外還擁有一種“魔力”--將物質實體資訊化的能力,在這種“魔力”面前,來自“重”的束縛性、威脅性力量最終被消解了。事實上,人類文明的程序就是“輕”的力量不斷戰勝、控制“重”力量的過程,也就是對於原子世界的資訊化能力不斷提高的過程。而資訊化能力的提高的過程,是用於資訊化的工具、語言(每一種工具的技術水平都要求相應的語言)對原子世界的依附性越來越淡化的過程。很顯然,位元是最沒有原子性、最輕的資訊化語言。前面已經指出,作為數的意義代理者的數字越抽象,越沒有原子色彩,它所適用的範圍就越大。而二進位制數字是抽象程度、遠離原子色彩的程度達到了極限的數字,即最沒有模擬色彩的數字。這也就使得它可以最大限度用作構造資訊的基本“材料”,面向人的各種感知器官和機能。所以二進位制數字時代就是人用0和1來將世界全盤資訊化的時代,是“輕”全盤滲透到人的生存境況中的時代。在這個時代,石頭所象徵的“重”、“硬”、“靜”的勢力節節敗退,“輕”、“軟”、“動”的勢力君臨於原子性世界之上。
卡爾維諾說,“在科學中,一切沉重感都會消失。”他還特別提到了“電腦科學”:還有電腦科學。的確,軟體只能夠透過沉重的硬體來發揮它輕捷的功能。然而,到底還是軟體發出指令,影響著外在世界和機器,機器只作為軟體的功能實現物而存在,機器的發展可以實現更為複雜的設計。第二次工業革命(指資訊革命--引者),不像第一次那樣,沒有向我們展現轟鳴車床和奔流鋼水這類驚心動魄的形象,而是提供以電子脈衝形式沒著線路流動的資訊流的位元。鋼鐵機械依然存在,但是必須遵從毫無重量的位元的指令
第十八章 數字時代的神話與現實
18.1 兩種“變形記”
對於生活在“重”的原則占主導地位的世界裡的人來說,數字時代的世界宛若一個神話的、巫術般的世界。卡爾維諾透過對古羅馬著名的詩人奧維德的詩《變形記》的闡釋向我們暗示了這一點。他認為《變形記》的出發點“不是實體的現實,而是神話故事。”在卡爾維諾看來,對奧維德來說,一切都會變化成不同的東西,關於這世界的知識意味著消解世界的物性。對於他來說,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之間,都有一種本質上的可比擬性,與權力和價值觀的任何等級觀對立。如果說盧克萊修的世界是由不變的原子組成的,那麼,奧維德的世界則是由規定著萬物--無論是植物、動物或者是人--的多樣性的品質、屬性和形式組成的。“但這些不過是一個單一的共同本質的外表而已;這本質一旦被潛在的情緒激發,就會之以與它絕不相同的現象。”
在奧維德的神話世界裡,構成這個世界的材料是同質性和單一性的,林林總總的事物都是同一種材料的不同形態,在某個時刻,一種形態的事物可以輕易而舉地變成另一種形態的事物。比如在《變形記》中,奧維德寫到了人“一個女人如何意識到自己正在變成一棵忘憂樹”的:她的兩隻腳深深地植入土地中,一層柔軟的樹皮漸漸向上擴充套件,裹起她的大腿,她抬起手梳理頭髮,發現手臂長滿樹葉。
奧維德還談到阿拉奇納(Arachne,他是專司梳紡羊毛、旋轉紡子、穿針引線的神)的手指。“在某一時刻,我們看到阿拉奇納的手指漸漸延長,變成纖細的蜘蛛腿,開始織起蛛網來。”一個專司紡織的神原來是一個蜘蛛!神不僅與人,而且與動物都是相通的。奧維德的這種神話思維其實是一種具有普遍性的神話思維。在中國的神話小說《西遊記》中,孫行者是猴子變的,而且在成為行者後,還可以自由地變成其他東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