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空調出了問題,穿著外套裝斯文的我們更是悶熱,每到休息,她便拿了一份雜誌當扇子站在一旁幫我扇涼。我阻止她,但她說這是工作,還笑自己曾是登山隊員,體力好。然後,似乎不經意地,她輕聲說了句:〃其實選美在中國的情況底下,也是普通女孩子的難得機會。〃
我看這批女孩的眼光於是有點不一樣了。在經過編排的舞步底下,我看到每一個人原有的走路姿態;在很標準化的對話格式之中,我試著去聽每一種聲音的來歷。我怎能對她們視而不見?人所承受的,人怎麼可以裝作看不到?
比賽,必然是殘酷的。然而選美最殘酷的地方,還不在結果,而在大家等著看好戲的心態。例如香港小姐,每年總有幾個訊息不斷的人物到了最後大熱倒灶。他們會說:〃活該,這娘們機心太重,還總以為自己必勝。〃他們還說:〃她的一切只是搏出位。〃這就是殘酷,我們設計了一個競爭的環境,叫她們去比較,然後看看裡面會不會鬧出些勾心鬥角的不和傳聞,好證實人性的醜惡;我們還希望在這名利場的遊戲中看看誰最想〃出位〃,好證明人的不擇手段;我們喜歡恥笑她們答問時犯錯呆滯,好證明漂亮的女子果然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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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選美(2)
收工之後,我們大夥一起消夜。落選的女孩坐在另外幾張桌子上,自然有點沉鬱。我想,這條路走不通之後,她們還會尋找其他什麼出路呢?我還想起,小馬的志願是當個優秀的電視記者,她告訴過我,很憤恨當年做地方媒體記者時有條重要故事被人壓了下去。
同事開車載我回酒店的路上,我們談起小馬去年參賽的情況。她憶述當時的評審問了一個問題:〃現在讓你當冠軍,你願意放棄現在的男朋友嗎?〃據說小馬很動情地說了自己和男友如何從四川來到北京辛苦地賺錢生活的經歷,她怎麼可能放棄?同事大讚,說大家都覺得這真是個不錯的小孩,於是給了她一個季軍。
回到酒店,原本心情就很拙劣的我更加難過。是呀,只不過是個小孩,為什麼要問她這樣的問題呢?這個問題問的難道不正是我們所有選美比賽觀眾心中的預設?選美之後是無比璀璨的明星生活,你要獨享這所有美好,還是回到原來小倆口的老日子?來,告訴我們,你就是那種我們早就料到的拜金少女,你就是那種夢想要攀上枝頭做鳳凰的物質女人!要不然你幹嗎來選美?結果她不是。於是大家卻又反過來歌頌她的品格她的情深義重。
只是,我們為什麼把一個人投進這樣的處境呢?我們想證明人性的什麼?
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晚見過的女孩子,忘不了她們緊張的神態、哭泣時的樣子。我也永遠不會再做選美的評審了。不是因為一種社會主張,而是我不忍再次經歷這一切。但是我會看選美比賽,我要好好看清楚那些小孩的臉,看清楚我們究竟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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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一日
一日
我曾夜行。
那時剛上大學,住在宿舍裡頭,不用嚴格按照時間表做人,也不用理會家人的臉色,喜歡睡到多晚就是多晚。於是我幾乎放棄了所有中午以前的課程,別人的午飯就是我的早飯。黃昏之後,我泡圖書館,直到閉館,再去無謂地遊蕩、瞎聊。凌晨兩點,同學們都去睡了,我才繼續讀書,就著燈。
熬夜不是出於苦工,而是為了自由的滋味。
數年前讀臺灣作家駱以軍的散文集《我愛羅》,其中一篇說到一個女孩,夜夜笙歌,過著每天坐在酒吧等天亮的日子。某天,她又喝了個爛醉,蹲在巷口吐得一地都是。突然聽到一陣密集但又散落的腳步聲接近,抬頭望去,才發現是一群老公公老太太,正背對陽光精神飽滿地跑步做晨練。一時迷亂,她才知道原來又是清晨了。女孩想:〃他們已經開始今天的生活了,而我還留在昨夜。〃
大學畢業之後,我住在大埔,那是香港郊區的一個古老城鎮,住了許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以及負擔不起中心地帶的勤奮勞工。我喜歡那時候只用兩三個小時就能看遍夜遊青年拖著腳步撞倒街頭垃圾筒,與特早起床的公交司機匆匆趕路上班的情景。只需要這兩三個小時,我就看到了一座城市一日的開端與終結。相對於那些還停留在昨夜,與業已邁入今晨的同城居民,我就像是一個時間以外的旁觀者。
偶爾,我也會和一些公交司機在早開的大排檔搭桌吃早飯。那是屬於勞動階層的真正〃早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