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起來,在宮裡一直沒有露面也不肯說話,貴妃娘娘現在正在門口跪著呢,馬公公讓我趕快來給您報信。說是現在都亂了,什麼都亂了,您得趕緊拿個主意出來!”那小太監又急促地道,“馬公公還說,請您想一想,先孝嘉皇后在這時候,會怎麼做!”
我一下就怔住了。
馬公公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但我……
89心痛如絞
我不知道李淑媛只穿著單衣跪在東宮門口的時候,心底在想些什麼,但我當然可以肯定,她是下了血本的。要知道以如今的天氣來說,她要沒拿個蒲團就這樣硬生生地跪在石階上,這段經歷別的不說,至少是能在她雙膝上留下一段纏綿悱惻的回憶。
相比起來,皇貴妃跪在瑞慶宮正殿門口,就要好過得多了——瑞慶宮裡的地暖燒得當然很旺。
我本來以為在咸陽宮這裡跪著,即使有蒲團稍微阻擋一下,滋味肯定是不大好受的。沒想到跪下來了我才發現,咸陽宮雖然已經有六年沒有住過人了,但到了冬天,居然依然燒了地暖,雖然因為無人居住只是微溫,但要比那徹骨的冰涼好受得多了。
供奉如生這四個字,一下就在我心頭閃了過去。我心裡就一下抽痛了起來。
我姑爹是真的很愛我姑姑,六年了,我從來未曾想到,每年冬天咸陽宮裡竟仍然溫暖如春。而透過窗戶望進去,姑姑常用的五彩小蓋盅也依然放在臨窗炕桌前,甚至連杯中的茶水,都依然泛著淡淡的黃。
當我跪下來的時候,想到此後我將面臨,我不得不面臨的種種,我不是不擔心的,然而心底畢竟還是泛著淡淡的戰慄與淡淡的興奮,然而此時此刻,我卻忽然感到了一種濃重的悲傷。我甚至不知道這悲傷是源自我對姑姑的緬懷,還是源自我對姑爹的同情。六七年了,他始終還不願放手,不願承認姑姑已經離他遠去。然而他心裡畢竟是明白的,我姑姑已經去世,這一道傷痕將永遠是一道傷痕,這一份遺憾,已經無法彌補。
沒有多久,陳淑妃來了。
她手裡還抱著一領又輕又暖的白狐大氅,為我圍到身上,又在我腿上放了一個小小的暖爐,細心地用大氅圍住了。不讓人看到,這才站起身來,負著手踱到窗邊,隔著窗戶望進了咸陽宮裡。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陳淑妃看了很久,這才別過頭來,摸了摸我的頭頂心,她低聲說,“小暖,你長大了。”
我抬頭看著表姑,半天才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只覺得千言萬語,無處訴說,又無須訴說,表姑已經全明白了。
姑姑去世的時候,表姑幾乎沒有落淚,甚至很少表達她的哀悼。此時此刻,我終於能夠明白她的心理。我姑姑是最好的皇后,最好的太子妃,然而為了做到這一點,她亦犧牲良多。
表姑就是在皇貴妃被抬舉之後,被選秀入宮的。
我不知道表姑是否情願,是否開心,是否安於這淑妃的位置,是否樂意和自己的表姐分享一個夫君,是否願意永遠被姑姑的身影遮蔽。但我知道她們畢竟是和睦的,畢竟有一份親情在。人這一生各有際遇,或者一個妃位,對錶姑來說已經是很好的結局。
我知道,我明白,時至今日,我已經清楚地懂得了姑姑的心路。當時姑爹的地位要比王琅更風雨飄搖,很多事必須含混,不能求全,求全則毀。
然而就是因為姑姑不能求全,今時今日,我才要求全,我不願意一手培植出第二個皇貴妃,我不願意一手提拔起第二個陳淑妃。我只願和我的王琅相守,一生一世,一雙人。
“是姑姑把我寵壞了。”我輕聲說,望著咸陽宮中的擺設,望著那芙蓉被半掀銷金賬猶垂的豪奢裝飾,想到當年姑姑的一言一笑,我的眼睛慢慢地濡溼了。“是姑姑把小暖寵得太天真。”
陳淑妃回過身來笑了。
這笑容中有無窮無盡的落寞,也有無窮無盡的緬懷,笑出了無窮無盡的餘韻,與無窮無盡的故事。在這一刻,我第一次明白,表姑也有自己的一段往事。
“我就喜歡小暖的天真。”她彎下腰來,仔細地為我係好了大氅的領口。“小暖,你姑姑是個好人……她幾乎是個完人,但和她比,表姑更喜歡你。”
她的話裡包含了微微的嘆息,又有隱隱的承諾。我便知道,現在皇上應當已經收到了訊息,知道我跪在了咸陽宮裡。
我由衷地感謝陳淑妃,“表姑一直很照顧我,小暖從前不懂事,從來沒有謝過表姑。”
陳淑妃噗嗤一笑,她又拉了拉我的耳朵,低聲囑咐,“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