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的話,眼裡流出了欣喜的淚水。但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嗓子眼裡像堵上了什麼,噎得慌。秋禾一急,醒來了,原來是個夢。但臉上仍溼溼的,確實流了不少淚。秋禾覺得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彷彿流了一場淚之後,把遮蔽在眼前心中的那團模糊不清的霧障都沖洗掉了。一切都這樣清晰地擺在眼前,他看透和看到了許多東西,丟車膠就是丟車膠,沒有把飼料借給週二就是沒借給他,這就是客觀事件本身,沒有那麼複雜和重大。秋禾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訴妻,但想到她也許一直就是這麼看的,他又抑制住了自己。恰在此時,妻翻了個身,醒了。過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爬到窗前向外面看,傾聽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被窩裡躺下。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等明年非套上院牆不可,連個覺都睡不安穩。”秋禾覺得那團遮蔽眼前和心中的模糊不清的霧障又回來了,他又沉進去,迷朦中,只聽見石英鐘發出嚓嚓嚓的斫擊聲。
這一年的夏天
這一年的夏天
隔著一條街,對面是一棟居民住宅樓,七層,白色。廚房靠著陽臺,站在秋禾此時的位置,可以看到樓裡的人做飯,走動。晚上還能從一戶住宅看到電視的影象,只是聽不到聲音。臨街的門市房是一溜飯館,掛著兩個或一個幌子,幌子都很大,有的下面飄的纓條已殘缺不全。從秋禾所在的三樓望下去,街道上的人並不很多,也很少有車輛透過,顯得並不那麼熱鬧。秋禾他們剛住進這棟沒安門窗的空樓時,並沒覺出這一點,反而覺得很吵鬧,清晨上完夜班回來也睡不好。都是年輕人,醒後便不再睡,便在板鋪上打撲克。有的便趴在窗前看大街上過往的行人,看飯館門前坐在板凳上的女服務員。女服務員們都知道有人在看,便都做出淡漠無心的樣子,並不抬頭看。斜對面《秋香飯莊》門前的女服務員是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很豐滿,在這條街上算是最漂亮的一個。她坐走在紅色的塑膠凳上,膝蓋緊靠在一起,兩手放在上面,姿勢當然是好看的。有時也低頭弄一弄指甲,不時抬頭看一眼過往的行人。
街道並不寬,六七米的樣子,來往的人走的不緊不慢,人雖不多,但一天到晚也不斷。顯得平靜而又不冷清。此時已近黃昏,夕陽被樓群遮住,街道上人多起來。下班的人手裡拎著一隻小小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剛從市場買回來的豆角,茄子,青椒之類的蔬菜,或者一沓金黃的幹豆腐,一小塊肉。秋禾是被一聲長長的叫賣聲吵醒的,吵醒了便大半個下午沒睡著。那賣冰棒聲很怪,秋禾剛來的第二天,就聽到了這個聲音。一連串聽不清什麼語句的聲音後面,拖出��說奈慘簦�輩褰�說畝�ぁG錆痰筆本�躋幌攏�逝員叩娜耍�嗣歉嫠咚�鍬舯�韉模�且桓隼賢貳H�さ氐娜碩賈�勒飧齬稚��繼盅帷K鄧�焯燉垂さ羋舯�鰨�車萌慫�蛔牛�還�ち耍�簿拖骯吡恕�
對面陽臺上坐著的老人已經不見了,秋禾看見他在那裡坐了大半個下午,冷漠,孤獨。對面樓的女人們已經開始做飯,忙碌著,每個視窗都有一個晃動的身影,而整個樓體卻肅穆著,潔淨光滑,冰冷沉靜。上方是一片虛然的天空,有幾絲雲,一支細小的鳥飛過,很快消失了蹤影,顯得更空更靜。下面的街道開始熱鬧起來,聒噪著,流動著。
四層的預製板還沒有完全扣完,五層的柱模便直刷刷的戳起來,像陡然挺起的生殖器。讓人用力量,汗水,耐力把它們填滿。打完柱子,就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大梁,像憑空架起的天橋,不斷向高出伸展,佔據虛無的空間。但混凝土確是堅實的,一鍬有一鍬的沉重,從某一點開始,向前延伸,延伸。然後再鋪上預製板,使人有一種如履平地的感覺。然後再重複開始的過程,人必須凝聚起強大的意志把疲倦,厭倦,壓在心底,不讓它們滋溢開來。秋禾和另一個人站在柱子下面,把推來的一車車混凝土扔到一人多高的跳板上,然後再由上面的人扔到柱子裡。幾乎沒有任何的休息時間,眼前的混凝體總是在快要沒有時,又多起來,只有在從這個柱子挪向那個柱子時,才有喘一口氣的間隙。樓頂上散落著人,燈光瀰漫,頭上的天空看不見星星,燈光所及之處霧氣漫漶。攪拌機節奏的聲音,捲揚機急促的聲音,此起彼落,交混在一起,感覺疲累緊張,但又讓人麻木。不知是誰在樓頂上用和下面聯絡的小喇叭,唱著一首滑稽下流的小調兒,讓人從心底滋出些許愉快和輕鬆。
吃完夜飯,後半夜已不那麼悶熱,透著夜涼。雖然幹了半宿,但此時覺不出什麼疲累。不遠處的火鍋城,餃子鋪還在營業,裡面燈光照如白晝,富麗堂皇,天上沒有幾粒星星,巨大的樓體遮住了半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