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怨恨全都發在女兒身上。巧玲給他倒水,他把水潑掉,招呼他吃飯,他不吭聲,甚至連看一眼女兒都不能忍受。巧玲被父親的仇恨折磨得不成樣子,背地裡哭得眼泡紅腫,在內心更加思念加林。三星和大姐巧秀來看了好幾次,大姐故意製造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機會。穩重的三星話雖然不多,但卻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如果要選擇丈夫,三星可能是最佳的人選,但她需要的是愛情。
高價林到了二叔家,才知道加平在外面和人打架殺了人,被公安局拘留了。 二叔受不了這打擊,突然中風,不能說話,而幾個兒子女兒都遠在新疆。六神無主的二嬸忽然想起了鄉下的大伯哥一家, 便發了那封電報。加林先到醫院看了二叔之後,又到拘留所看了加平。加平今年才二十歲,見了這個未見面的堂哥,便哭了。出事那天晚上,加平和女朋友在大街上閒逛,和一個在道旁的賣水果的年輕人吵起來。如果在平時,加平也就過去了,但今天有女朋友在跟前,覺得面子上下不來,就抄起攤子上的水果刀把人家給捅了。高加林安慰了加平幾句,從拘留所出來,思索著這件事該怎麼辦。從被害人的角度來看,加平是個手段殘忍,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但在他這個堂哥看來,加平只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本質上不是什麼兇殘暴虐之徒,他真心的希望加平能有重新做人的機會。他在二嬸那裡瞭解到,加平在紮了人之後,馬上就後悔了,抱起那個賣水果的年青人就往醫院跑,可惜已經晚了。“他本是一個很老實的孩子,沒想到這次惹這麼大的禍。”二嬸的臉上掛滿了痛苦的淚水。
以後的兩天,除了看望在醫院的二叔以外,加林又陪著二嬸去找了幾個人,都沒有什麼結果。第四天,在新疆的加玉加輝加強也都到了。他們都沒見過加林,寒暄了幾句,就一同去了醫院。高玉智已能說上一兩句話了,看來恢復得不錯,只是惦念加平,大家又去看了在押的加平。加平看見眾人又哭了,要大家一定要救他。可大家心裡都清楚,這一家人剛到地方不久,根基未穩,又沒有在公檢法部門的親戚。加玉幾個人又工作在新疆,鞭長莫及。而高加林只是一個普通農民,如果他還在縣上記者,或許還能起點作用,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但他們又不能不抱著一絲希望,在母親想到的一切可能幫助他們的人之間奔波周旋。但幾天下來,都有一點灰心。現在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醫院裡的老爺子身上了,如果能產生奇蹟,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健康,即使不完全恢復,只要讓人看到有恢復的希望,那末, 各種關係就會自動運轉起來。躺在醫院裡的勞動局長好像知道除了他,別人都無力扭轉乾坤,身體迅速恢復,這讓人又興奮又驚奇。半個月後,地區專署勞動局長高玉智已能在地上走動,說話,打熟悉的手勢,做熟悉的動作,乃至於發號施令了。高加林見這裡再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就在加玉加強,加輝走後的第五天,也回到了高家村。兩個月後,殺人犯高加平被判處無期徒刑。' 後經被害人不斷上訴,改判死刑。不過這已是五年之後的事了 ' 這個案子在當時曾轟動一時,現在也還有人提起。
高加林回到村裡,知道了劉立本去內蒙販牛出了事,巧玲和三星訂婚了。
這是單幹後的第一個春天,公社換成了鄉,大隊換成了村,生產隊換成了屯。性急的人已經開始著手幹一些地裡的活計。第一次為自己幹活,感到又陌生,又激動,又有些不知所從,完了,又有幾分落寂。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一輛嶄新的色彩鮮豔的拖拉機,停在劉立本家窯前,車頭貼著斗大的紅雙喜字,兩邊襯著大紅花,下面飄垂著綵帶。一群看熱鬧的孩子圍在跟前,美麗沉靜,溫柔嫻雅的劉巧玲在一群年輕姑娘媳婦的簇擁下,從院裡走出來,上了紅彩車。送親的人也跟著上了車,車輪啟動,在村子裡繞了一圈,停在高明樓家窯前。這裡早集聚了很多人,鞭炮響起,煙嵐飄去,大地呈現出勃勃生機,一隻雪白的鴿子向遙遠的天邊飛去。
此時,縣城裡也正在舉行一場更為隆重的婚禮,新郎張克南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笑容展開,擴充套件著,覆蓋了整個空間。而在省城一個繁華的十字街口,有幾百人聚在一起,堵塞了交通。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站在一把椅子上,手裡舉著一件血衣,聲淚俱下的控訴地區勞動局長高玉智的兒子,殘殺了他的弟弟,而法院貪贓枉法,做出了不公正的判決。自己求告無門,四處碰壁。圍觀的人發出陣陣唏噓,幾輛警車尖叫著,從遠處駛來。
已經來南京半年多的黃亞萍,心情平靜地從郵局出來,她又給加林寄去了幾本最新譯介過來的外國文學名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