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哭一場,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因為最近這些日子她聽到有人說媽媽是日本特務,馬上就要被趕走了。她不信,因為這,她還和小朋友吵了架。可是回到家裡,她看見爸爸媽媽那兩張痛苦的臉,她就害怕了,她怕是真的,她怕媽媽真的被趕走。她極其委屈地蜷縮在角落裡,呆呆地強睜著那已經困得睜不開的眼睛。秀子看見女兒的樣子,又一陣心酸,急忙把秀如緊緊地抱在了懷裡。秀如張大嘴,連哭帶叫地喊了一聲:“媽!”這聲音出自撕心裂肺的痛切,是一個孩子對媽媽的真切的依戀和挽留。張文光把秀如接過來說:“別哭,別哭,媽媽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他們沒有專門到各家去辭別,只是按照他們商量好的,由張文光把秀如和勝利送到楊志和機長家,由楊嬸臨時看管,秀子則先行一步,怕得是孩子拽著大人不讓走,到時候撕扯不開,又是一頓哭天抹地。秀子遠遠地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急匆匆地轉身走了。她知道,她必須趁這個機會趕快離開,她不想再聽到孩子們痛苦地喊媽媽的聲音。
張文光送走秀子以後很快就回來了。看見他的人有的向他打招呼:“送走了?”他點點頭:“送走了。”而有的人則是在他走過來時停止了議論,在他走過去以後又接著議論起來。他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總是些不中聽的言語罷了,但是他沒有權利去制止,只能聽之任之。這種情況一直到三個月以後,局領導來隊裡開會時才算得到了抑制。那天局領導專門在會上說:“以後不許再私下議論山田秀子的事情,更不要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根據組織上掌握的情況,她和她的父親都是為我們做過一些好事情的,你們就不要胡猜亂想了。她的回國是政策規定,不是她個人有什麼問題。”張文光十分感謝局領導,因為這是還給他和他的孩子們一個公道。這當然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張文光來到楊機長家,他想把兩個孩子領回去。可是,楊機長和楊嬸不肯。他們要和他商量一下以後日子怎麼過?其實,也商量不出個什麼來。因為張文光根本就沒有心思,他還沒有從痛苦的離別中緩過勁兒來。只是敷衍一下而已。他在楊機長家吃了飯,領著孩子回到自己家中。這一天他有些昏沉,迷迷忽忽地就天黑了。當他急忙要給兩個孩子做飯時,他聽到楊機長的兒子楊義和他的兒子勝利一起叫他到楊機長家吃飯。
晚上,他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黎明時分,他好像做了一個夢,清晰地看見秀子帶著小兒子張富國登上輪船的情景。孩子憨憨地睡著,秀子憔悴而又痛苦地和他揮手告別。他在追趕那條船,可是他追不上去,他赤身*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他的雙腿深深地陷進了淤泥之中。
張文光一個人帶著兒子和女兒在地質隊開始了艱難的生活,他又當爹又當媽,裡裡外外忙得他團團轉。他要在工作上幹得響噹噹,又要在家裡給兩個孩子燒火做飯、縫補衣服。作為技術負責,他要經常到鑽機和普查小組去了解情況、檢查工作,那就只能讓孩子自己吃一些乾糧,因為孩子還小,他不能讓他們自己燒火煮飯,他實在是放不下這個心。經常是楊嬸等鄰居過來關照關照,有時送過些做好的現成的吃的來,一來是想讓張文光省點兒事,二來也為的是讓他們爺兒仨略微改善一頓半頓的。兩個孩子經常是不能按季換衣服,不是單的脫不下來,就是棉的換不上去。有一年冬天,張文光出去開會走了好幾天,兩個孩子就在冰屋子裡睡了好幾天。因為他怕孩子煤氣中毒,不讓他們生火。結果是兩個孩子都發燒上不了學。還虧得楊嬸他們這些熱心人及時叫來了大夫,給孩子們打了針,吃了藥。要不然,真不知道要出什麼大亂子。那天,剛入三九,一夜寒風吹得特別的冷,楊嬸知道張工不在家,她想叫兩個孩子到她家喝口熱粥,然後和楊義一起去上學。可她就是敲不開張工家的門,喊了半天秀如、勝利的,就是沒有應承。她著急了,硬是撞開門進到屋子裡。可是,一進去,她就被眼前的狀況給嚇壞了。後窗子早已被風吹開,寒冷刺骨的風直往屋子裡面灌。兩個孩子捲曲在床角的被子下面。她急忙走過去一摸,兩個孩子燒得火炭一般。她急忙關上窗子,又喊人請大夫來,這才讓兩個孩子及時得救。隨後,她又生著了爐子,給兩個孩子燒水,做片兒湯。兩個孩子清醒後直說謝謝楊嬸。楊嬸可是嗔怪他們了:“沒見過你們這樣兒的,跟你楊嬸還這麼客套!這不是,客套出麻煩來了吧?差點兒把小命給客套沒了。”秀如急忙解釋:“是我爸不讓您知道我們不生火的。要不昨天楊義要來看勝利的小人書,我都沒讓他來。”勝利也補充說:“我爸說楊嬸是好人,不能老是麻煩您,要不然,我們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