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還是答道:“看傳回來的東西,恐怕是……被人打斷骨頭,又燒了。或是,燒死後折斷了骨頭。”
“是。”
“可是染上城中的疫病,燒掉屍體是常見的,或許……。”
“你也不信,又哪裡瞞得了其他明眼人?當初先皇將李淼納入羽翼,不過是出於愧疚之心;巡視邊關之後,卻是有了殺心。”
“可是李淼擔任的並非顯要官職,要找由頭殺他並不容易。”
“李淼他,雖看似膽小懦弱,卻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怎麼說?”
“當時他已知先皇對自己起了殺意,連遺言都寫了,才去的淶水。”
“遺言?”
“燒了。”嶽霖對此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接著道:“淶水那時確有嚴重的疫病在散播,此事卻無論如何都不該李淼去。當時朝中百官不乏為留名千古請命的人,只是先皇單單點了李淼去。”
“李淼確是為民請命?”
“這倒不假。只是,他並非只是‘為民’。”
“什麼意思?!”
“這場殃及數千百姓的‘疫病’,正是因他而起。疫病之源,便是先皇暗命吳家做出的。”
子衿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也知道吳家以前經營調香的生意,在淶水亦有鋪面。他們做出的毒,毒發時類似疫病症狀,尋常醫師也診斷不出。且毒是放在香粉胭脂之中,人呼吸之間也會沾染,便撒播開來。只是淶水一封,來往客商也不走動了,有些醫術高明的大夫做出解藥,卻沒了藥材。”
“一個人也出不了淶水城?”
“無人能出。守城計程車兵五步一立交錯開來,在城外圍了三圈,鳥兒也飛不過去。都當成是疫病的散播射殺了。”
“那……前幾年去看時淶水為何如此繁華?不過短短數載時光……”
“你可曾留意城中多有步履如風或是面帶肅殺之人?”
“是。”
“那是城中駐守的暗釘。淶水原本的百姓,都死了。”
“都……死了?”
“你不是說李淼的屍骨上有焦黑,是被燒死的麼?吳家的毒,沒有解藥,只能焚屍。當時,淶水共潛進了五百個士兵,一天一夜的屠城。當夜,淶水下游的水都染成了淡紅。全城再無活人時,他們便防火燒光了殘痕,又將那屍骨推進了萬人坑。自然,李淼不在其中。他恐怕是被殺後才燒了屍骨,放入棺中的。”嶽霖說道此處,聲音仍是平靜,手卻掐得極緊。“當時我的一個孩子,葉昸,也在淶水城中。李淼將他推進快乾的井裡,他才逃過一劫。李淼卻……若非我前些年與你去淶水時知道葉昸未死,從他口中知曉真相,我也不敢妄自揣
55、夙仇 。。。
測。”
“只為了殺李淼一人?”
“什麼事情,記久了,便是久積成仇。何況邊關守將,本就是天子難以觸及的地方。很多時候不需敵軍小人離間,手握皇權之人便會心生殺念。”
子衿猛地將頭低下,雙手捂面。
思緒紛亂,太多的真相片刻之間湧入腦海,無端的悲傷與憤恨。太過慘烈的往事,縱然事不關己,也難掩心思。
嶽霖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又道:“子衿,這便是許多臣子的無奈了。我早與你講明,這些骯髒事,是必得沾染的。然而往後,你若去了邊關,便可以放手了。只是那時,你也要時時擔心著皇上的猜忌疑慮,內憂外患,終日折磨。你可決定了?”
子衿沉默良久,又慢慢將頭抬起,帶著一絲堅定:“先生準備何時送學生去邊關?”
“未有定期。”
子衿想了想,又問:“先生近來老了許多啊。”
“快入土了。”
“先生的那首雁門太守行並非為先皇而吟。”
“是。”
“為李黎將軍?”
“是。”
“那可真是奇了。”子衿低低地笑起來,“先生既是對朝政之事精通,為何不知先皇對李家的忌憚?既與李黎將軍成了知交,又深知邊關守衛職責之重,為何放任先皇謀害良將?即便李黎將軍之事情有可原,先生也不該使故人之子慘死異鄉。何況先生若是對吳家與皇族心存恨意,又為何與吳鉤吳恪交好?先生又怎不念故去妻子的情分?”
嶽霖看著子衿,良久。他灑然一笑。
“明白人,便不糊塗。與你講了,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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