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如果有一天,雷和珊德拉回來了呢?
雷會質問爸爸我為什麼死了,然後嘲笑我居然毫無意義地死去。他和珊德拉會去看我的墓,畢竟他們都很愛我,我也愛
他們。
可是這樣怎麼行呢。
我還沒完成向爸爸承諾的魔法師認證考試,還沒有陪媽媽去義大利看安琪,還沒有參加娜塔和維莉的婚禮以及安琪的個
人畫展,還沒有和雷一起去環球旅行…
雷格勒斯,雷。
果然我還是不能死啊。
愛和理想就是這樣構建起我們對於生命的原始眷戀。我關上水,用力呼吸新鮮空氣,很快恢復清明。
我把頭髮擦乾撥到腦後,對著鏡子開始披上衣。
雷一直說我的頭髮是最好看的。
雖然我始終對自己是否好看沒有太多興致,但銀漿流瀉的長髮確實是我的一大特徵。罕見,不著瑕疵的液態金屬,姿態
筆直地奔向地心引力的懷抱。因為雷格勒斯的關係我很小就留了長髮,近年則習慣將它扎高。
金髮碧眼的薩克遜血裔是梅利弗倫高貴血統與俊美容貌的銘牌,這點在父親身上已經得到了完美的體現。梅利弗倫的女
兒中,只有凱珊德拉繼承了母親的黑髮黑瞳。黑色直髮襯上輪廓幽深的五官,她是丁香一般冷豔幹練的女子,卻又像是
藏在迷霧後靜靜吟詠。
我同樣不知道自己背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它像一張悲傷的嘴,發出無人聆聽的哀鳴。過去將近二十年內它從未帶來任
何不適反應,只是淡淡地從肩橫到腰際。時間久了,連不安的情緒都赴於遺忘。
這些如同那個揮之不去而又毫無進展的夢境一樣,在諮詢父親無法得到明確答案的情況下,逐漸成了生活的部分,代之
以“習慣”,便也無心探究。父親只告訴我,不要把這些對家人之外的人說起。
刻意忽略掉某些暗示,我把頭髮束起。
待我收拾整齊下樓時,早餐已結束。這意味著我最好去向父親解釋沒下來用早餐的原因。聖諾拉節舞會將於今晚在洛絲
羅林舉行,薔薇極至的妖冶不羈排山倒海,乖張因浪漫而無可非議。
聖諾拉節的習俗起於十五世紀,薔薇教團的創始人羅森克魯茲以六月的第三個週五作為紀念他唯一女兒諾拉出生的節日
。作為被基督體系排斥的異端,魔法師是不主張慶祝聖誕節和復活節的,於是每年夏季的聖諾拉節便成了這些末世貴族
們藉以宣洩的出口。舞會是這一天的傳統專案。去年雷和珊德拉離開後,所有人都以為梅利弗倫不會再舉辦今年的舞會
。不過父親並沒有讓他們找到藉口。儘管進入二十世紀後魔法師成了瀕危品種,但英國仍有相當一部分有身份的魔法師
,大多是貴族之後,因而洛絲羅林的聖諾拉節舞會總是相當熱鬧。舞會由年輕美麗的未婚少女開舞,這位少女便是當晚
的“諾拉”。今年的開舞應當仍是由娜塔莉婭負責。
我正準備繞過花圃去找父親,卻在鮮紅的海洋中發現了他。他高而清瘦,裹在深紅長禮服中,與那些花朵渾然一體。他
是深紅的玫瑰,本來理應堅強而高貴地活在這世上。
花圃的主人發現了我,他的笑容仍是相當平和溫暖。我默默地跟上他,想起一年之前他是怎樣為我支撐起烏托邦般的世
界。
父親的書房平時很少允許人進入,我進來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夏天的天氣總是暴躁而幼稚的,雨從不持續很久。事實上今天是英格蘭相當稀罕的一個浩浩晴日。跳躍的陽光被陽臺的
落地窗框成一個邊界模糊的長方形,呈令人不敢逼視的金紅色,煙塵飛舞。窗邊一株吊蘭細長的葉緣鑲了一層金刃,空
氣裡茶的味道暖意氤氳。
父親將肘擱在書桌上,隔著木質感靜靜地望著我。我囁了一口紅茶,英式紅茶加了玫瑰精香的口味很不錯。
父親書房的裝飾風格自我記事起似乎就沒有什麼大的變動。他是那種奉行簡潔高貴的典型英國人,偏愛北歐林場裡伐下
的高大原木。傢俱散逸著木質獨特的清香,紋路姿態古樸,令人非常舒適。父親選用的木質品總帶有暗赭紅的色調,十
分沉鬱。
“很抱歉,爸爸,”我放下茶,“今天我起床晚了,沒趕上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