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鬆了口,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張路線圖。和無心一起流浪了小半年,她知道自己應該先去哪裡後去哪裡。摺好信站起身,她若無其事的回了宿舍,衣袖垂下去,遮住了她小臂上的深刻齒痕。
凌晨時分,宿舍裡的女兵發現蘇平平不見了。蘇平平的被窩裡鼓起了一個人形,掀開被子一看,原來裡面放了個小鋪蓋卷。
全連隊的人都因此起了個絕早。而在上午八九點鐘,逃兵蘇平平在火車站落了網。
領導們撓了頭,不知道怎麼處置她才合適。她是田首長送來的孩子,怎麼處置都是要打田首長的臉。直眉瞪眼的打電話去問田首長的意思,似乎也嫌冒昧。無可奈何之下,領導們聯絡到了田興邦。田興邦終於得到了英雄救美的機會,當即大包大攬的把蘇桃罩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在禁閉室裡單獨見了蘇桃,他一團和氣的問道:“平,你為什麼要逃呢?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有了困難可以和哥說嘛,哥一定會幫助你的。”
蘇桃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張臉白中透灰,眼皮耷拉下去,眼尾挑出老長。老氣橫秋的開了口,她告訴田興邦:“我物件跑了,我是想去找他。”
田興邦把嘴一張:“你有物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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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桃一點頭,人成了木雕泥塑,臉上皮肉紋絲不動:“有。”
田興邦又問:“他……跑了?”
蘇桃繼續點頭:“嗯,跑了。”
田興邦雙手插兜,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跑了……平啊,他跑就跑了吧。你年紀還小,將來還會……還會……你知道哥的意思吧?”
蘇桃冷靜的回答:“知道。”
事情並沒有鬧大,被領導消化在了連隊內部。蘇桃被關了禁閉,靜靜的坐在禁閉室裡,她把自己這十幾年的人生從頭到尾細細回想。小屋子裡安靜得讓正常人發瘋,然而她卻怡然。她不喜歡人,不見人的禁閉生活,其實正合她意。
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裡,她始終感覺無心並未走遠,甚至在將來的某一天,他還會再回來,回來看她是不是真上了軍校,是不是真像他在信裡囑咐的那樣成家立業,是不是真活成了個體體面面的軍隊幹部——一定是這樣的,他對她那麼好,怎麼可能一走了之,不再惦念?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了,她終於信以為真。怨恨隨之而生,她想無心真狠,真自以為是。他憑什麼要這樣擺佈指點自己的人生?
十七歲的蘇桃暗暗的下了決心。她要等待無心回來,無論是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她都要等。她要用事實向無心證明,證明他一廂情願的離去有多錯多失敗!
在蘇桃蹲禁閉之時,無心已經在齊齊哈爾下了火車。
他揹著揹包,挎著書包,懷裡抱著大貓頭鷹。下火車後沒往遠走,他站在告示板前看了一遍列車時刻表,然後擠到售票處,買了一張前往海拉爾的火車票。
此刻正是上午八九點鐘,距離車票上的開車時間還有七八個小時。無心出了火車站,想要找個小館子吃碗熱湯麵。不料在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猛的被人一把抓住了後衣領。連忙回頭向後一看,他和小丁貓打了照面。
距離他們上次相見,已經過了將近一年的光陰。小丁貓的娃娃臉上籠罩著一層滄桑而又油滑的笑意,看起來又老又小的,讓人摸不清他的年紀。無心萬沒想到自己還會再次遇見他,不由得問道:“你不是要逃嗎?逃了一年還沒成功?”
小丁貓把手指豎到唇邊,“噓”了一聲,又問:“蘇桃呢?”
這個問題讓無心又傷心又自傲的笑了一下:“她當兵去了。”
小丁貓豔羨的睜大了眼睛:“這麼好?”
無心以一種父親的心態,忍不住要捕風捉影的吹噓幾句:“將來她還會進軍校——她叔叔是大首長,已經替她把路都鋪好了。”
小丁貓上下打量著無心:“她叔叔這麼厲害,怎麼沒順便提拔提拔你?”
無心被他問住了。抱著大貓頭鷹頓了頓,他低聲答道:“因為我不想。”
小丁貓穿著一身堪用軍裝,寬寬大大的極不合身,讓無心又想起了蘇桃。蘇桃以後再不必穿這些破衣爛衫了,剛十七歲,美的日子在後頭呢,自己總算是沒太耽誤她的好年華。
小丁貓又問:“有錢嗎?有錢就請我吃頓飯。”
無心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答道:“好,我請你!”
小丁貓聽聞此言,當即握著拳頭一伸脖子,爆發似的大吼一聲:“顧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