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恩准,可以吐了踩了一路泥濘的咒怨,況且為了這個狐媚子,便朝她跪坐的地前啐了兩口。
“大娘,要說也是,孝慈兄弟先前可是站得直、行得正的漢子,自打……”
“都是畜生!”張爺突然吼了一聲,徑直掀簾進屋了。
牛車開始啟動了,爸爸過去扶了一下那婦人,她默默地起身,拖著仄斜的影子,跟在牛車後面。
爸爸從張爺的屋裡走出,拿了一雙簇新的布鞋,急追幾步,套在葦蓆下面那雙赤裸、僵硬的腳上。
牛車吱吱呀呀地緩緩軋著黃昏的寒風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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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紀事 第三章 2(1)
路過北門時,父親停了一下,折進了街邊的飯棚。他走到饅頭籮前,摸出錢來數數,又猶豫了。稍瞬,又站在賣烤紅薯的爐前,買了些抱著。
漢子們的腳步早已放慢,牛車孤自地前面走著。父親給他們紅薯時,也給了一臉愧疚,分明顯出笨拙地撒謊,“還好,熱的,饃呢……涼。”
漢子們倒都沒計較,吹吹皮上的熱氣,稀稀溜溜地吞嚥,“這咋說,您破費?曲同志,您吃。”
父親笑笑,把剩下的兩個紅薯給女子,她卻似沒有看見,緊緊傍著牛車走。父親也沒有執意讓她,用手巾替她包了來。
牛拖著瘦瘦的影子,悶悶地走,出來北門,徑自向西折去。那兒城牆與河灘之間有一處亂墳崗,老牛是熟路了。
河灘平曠荒蕪,只是一片沙礫,水流在寬闊的黃沙中像條細細的白帶,岸的邊緣還滯著殘冰,反折出夕陽的光點。
遠處一抹黛黑便是村莊,隔河遠眺去,是昏暈朦朧一片。
腳下河岸之上是頹塌的古舊城垣,早已無了青磚城面,黃土漫延而成蜿蜒小丘,土丘之下則就是紛亂的墳崗。
幾個漢子從牛車上懶懶地抽下鎬和鍬來,就著一面陡坡,慢慢地掏穴。那女子就在他們身後佇著,目光滯滯地望著那個漸漸深了的黑色的洞穴。
歇手時,漢子們回頭仇視地盯女子一眼,把個自己的不屑刺進她的胸腔。牛車板上躺著的男人——這個曾煊赫凌居於鄉鄰和眼前嬌嬈女人肉身上的男人,不會再有言語了。死者逝也,一切也就去了。赤條條的,除卻兩片葦蓆什麼也挽不得在身邊,留不得人。也只好把餘下活人的憤懣和詛咒遺給女人。
女人被那眼光刺痛了,轉過頭哀望著去尋父親的目光,風在掀她藍士林布衫的衣角。
父親背遮著風,劃火抽菸。火柴像是潮了,總也劃不著。
高處城垣斷口處,幾隻瘦瘦的野狗佇在灰灰的暮色裡,像黑色的剪影。間或伸縮著脖子狺狺地吠,聲音慘厲逼來,又遠遠地飄逝在曠野。
女人不再去覓望什麼,把目光舉向灰蒼的天空,一副超然萬物之外的安然。夕陽的餘暉映在她瘦瘦、蒼白的臉龐,有些明暗參差的金黃。她也是有著風韻的。
洞穴終於挖成了,土壁成窯狀,窯底淺淺地低於地面,長寬也僅夠埋進一個人身,幾個漢子都像沒太多的餘力,如此,也就止了。年紀大的漢子探頭看看穴頂土層的厚薄,又用鎬掏了幾下,招手讓大夥抬下牛車上的屍身,放進穴裡。漢子無聲地閃開身來,父親默默地走過去撒了第一鍁土,眾人便走上前慢慢地撒土掩了那葦蓆。
看著漸已堆埋,年紀大的漢子便招呼幾個人上了穴頂,用鎬搗杵土層。穴頂的泥土簇簇地震落,忽地整個訇然塌落。幾乎同時,那女子從人後衝出,撲進土穴。厚厚泥土沉悶地落地聲響和女子本能地短促慘叫,戛然都沉落在土穴裡。人們慌了,叫著,七手八腳地將女人扒出,放在坡上。
女人昏昏地躺著,上衣和褲子在慌急中扒得鬆脫了,露出白白的小肚。
眼睛是半睜的,泥土在裡面糊著,臉龐也是泥汙,血從鼻口裡滲出。
父親走過去,俯身聽聽她的胸,急急地招呼大夥把女子抬上牛車,送往醫院。抬起她的身子時,有隻手在紛亂中膽怯地捏了一下女人肚上白白的皮肉。
牛車緩重地軋過郊野小路向城內迤去。
女子死般的平躺在車板上,在漸已墨藍的暗色裡嵌出一個起伏曲聳,波浪般的卻凝滯的雕影。
夜色空寥,四野漠然,寂靜渲染得夜色愈加濃重,暗夜又把個寂寥塗抹得無盡曠遠。只有趕車漢子偶爾的、焦躁的叱罵聲,擲在曠野,蕩得遠遠的,不知黑暗中撞著何物,又弱弱地嫋回。
父親抱著我坐在牛車的邊緣沿處,胳臂箍得我身子緊緊的,大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