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在諾福克……”
“那是一個小事故,只擦破一點皮。”他摸著臉頰上的一道傷疤,輕快地吹著口哨,笑嘻嘻地凝視著伯特。
房間裡空蕩蕩的。與他一起回營房的霍華德又被戰友拉去了。他在竹製的牆壁上釘了兩棵釘子,把自已的帆布包掛到上面。然後從包裡掏出他隨身帶來的幾件物品:三本書、一打筆記本和兩支派克牌鋼筆,把它們放進桌子下的抽屜裡。這三本書是希爾頓《消失的地平線》、賽珍珠的《大地》和DC漫畫公司的漫畫書。那些筆記本是他為了寫日記和構思漫畫而特意準備的。他又從包裡掏出兩套內衣和一件襯衣,放進抽屜下的櫥洞裡,然後注視著包內,一雙軍用防蚊靴、幾條駱駝牌香菸、十幾聽可樂、一臺卡魯牌收音機、一把吉列牌剃鬚刀和一些洗用品映入他的視野。
除了書和筆記本,他原來並不打算帶太多的東西。合同上已清清楚楚地註明:一切用品將由中國飛機制造公司提供。軍用靴和收音機是威爾遜校長和富蘭克林贈送的,內衣是喬納森送給他的,筆、香菸和剃鬚刀是吉米和斯圖爾特准備的。但那件襯衣卻是個謎, 臨行前不知是誰把它悄悄塞進挎包裡,直到抵達舊金山,他才發覺,他曾打電話詢問,但沒有人承認,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已從沒做過。他有些困惑,按照他對他們的瞭解,無論誰做了這樣的事,在他的追尋下,都會承認的。
他思考了一會,開啟抽屜,拿出一本筆記本,又取下插在上衣口袋上的派克牌鋼筆,準備利用睡覺前這段時間,來完成他早已按排好的這項工作。從登上‘布隆泉’號客輪那天起,他就開始記日記了,但那只是比賽前的熱身訓練,為今天工作所做的鋪墊而已。現在,他要進入真正的工作,他早已為它擬好了標題。說來有趣,它不是他煞費苦心想出來,而是一天,當他百無聊賴地躺在床鋪上,聽著馬尼拉海峽沉悶的浪濤時,它毫無聲息進入他的腦海中。他眼前一亮,他翻身下床,找了張紙條,迅速把它記下來。後來,他也想過許多題目,但每每與它相比,就總覺得遜色一些,只得放棄。
一陣陣吶喊聲、嘻笑聲、驚叫聲從隔壁的幾個營房傳過來,暫時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自嘲地笑了笑,開啟筆記本。‘logan’s Log’幾個大字映入他的眼簾,它們好像等不及,醒目地擺在第一行的正中間。
我見到陳納德和傑克了。他好像受到鼓舞,這樣開了頭,飛快地寫起來。從仰光坐上英國皇家空軍部隊汽車開始,寫到他們中午待過的小鎮,然後寫到陳納德和他那鼓舞人心的演講,正當他為陳納德畫插圖時,聽到門口有什麼響動,他轉過頭,看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站在門口,歪著頭朝屋裡瞧著。
“嗨!”他說, 邁步走了進來,伸出了右手。
“嗨!”伯特不情願地握著他的手。
“你要辭職嗎?”他坐到床邊,認真地瞅著他。
“不,你為什麼這樣想?”
“那麼……”他瞥了一眼伯特手中的筆和攤在桌上的筆記本,他頓時明白過來。
“噢,我在寫日記。我相信這一定是我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我把它記下來,等我老了,拿出來讀讀,那該是多麼美妙吶。”
“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我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過呢!”他舔了一下上唇,彷彿十分口渴的樣子,“我也要嘗試一下,以便在閉暇時有些事可幹,但我不知道從那兒下手,我有好長時間沒有動筆了。”
“這不難, 你只要把自己一天經歷的事情寫下來就行。”
“我如果一天什麼也沒做怎辦?”
“那就想想隊裡或者其它隊員有什麼可以記錄的。你是個參謀還是機械師?”
“不,我是飛行員,我可不做那些紙上談兵的事兒,”他用手做了個拉動操縱桿的動作。
“別逗我了,你的年紀快趕上我的爺爺,”伯特吃吃地笑起來。“是真的,我不騙你。你可以去問別的人,我是個頂呱呱的飛行員,難道你瞧不出。”
讓他說吧!讓他做他的飛行員夢吧!伯特想。一個人如果不能做他想做的事,那麼最起碼也該讓他們夢想一下嘛!我可不能打碎這個老兵的幻覺。
“夥計,你有可口可樂嗎?” 那個中年人問道。
“有。”
“那麼給我來一罐,我用駱駝香菸換你的,或者威士忌,我有許多不錯的玩意兒,在這裡都是稀罕貨。”
“我有煙和酒。”
他翻遍了全身,什麼也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