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畫樓這邊走來。
手中酒杯剛剛空了,慕容畫樓隨手便放下杯子,手指輕叩杯沿,慵懶隨性。舞廳那邊,華爾茲的曲子飄過來,蕩在半空中。
“四小姐,這位就是督軍夫人……夫人,這是李府的四小姐……”李爭鴻帶人走到慕容畫樓的面前,笑容有些勉強。
慕容畫樓起身,唇瓣含笑,背後挺直,目光裡帶著一絲慵懶與凌厲,愣是讓李四小姐愣了一下。不是內地來的土夫人嗎?這周身的氣質與打扮,自負時髦高貴的李四小姐居然瞬間覺得相形見拙。
“四小姐!”慕容畫樓款款笑道,表示了自己的友好。
李四小姐穿了一件天藍色的洋裝,露出半個香肩與半截手臂,肌膚塞雪;頭髮捲曲,大約三十來歲,保養很好,就是眼角帶著煞氣。聽說她的夫君是穆成將軍麾下猛將。
將門夫人,自然強悍些。
她身後跟著的,都是平日裡交好的女伴,大約五六人。此刻大都在欣賞督軍夫人。督軍夫人如何,她們早就聽說了。趕過來只是想看看督軍夫人土氣又笨拙的模樣。可是慕容畫樓跟她們想象的有些出入,大家一時間覺得掃興。
李四小姐愣了一下,才含笑道:“夫人,太老夫人壽宴,您賞臉來,敝府蓬蓽生輝……只是不知道為何雲姨太太不來了?夫人別怪我失禮,著實有難處的:雲姨太太彈得一手好鋼琴,俞州無人能及,三個月前安排壽宴的時候,她便道可以過來彈琴,所以壓軸的曲子我給她留了……現在宴會已開,我從哪裡去尋能彈琴的人?再說了,大家都是知道最後一首曲子是督軍府的人彈,大家都衝著這個來的……”
慕容畫樓看了李爭鴻一眼。
李副官則撇過頭去,不理她。慕容畫樓一頭霧水。
李四小姐語急如濺珠:“……李副官說夫人來了,雲姨太太就不來……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只是太老夫人身子不好,過了這個壽辰,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下個壽辰,我們做晚輩的,自然是要盡善盡美的……倘若夫人不介懷,我還是想去接了雲姨太太來……就讓她彈完最後一個曲子……還望夫人體諒。”
慕容畫樓依舊看李副官。她這個樣子,才顯得有些笨拙木訥,身後的小姐們終於看到她們想看的,才個個抿唇偷笑。
雲姨太太得了天花,不能說嗎?為何要說是她不讓雲姨太太來?
李四小姐剛剛驚鴻一瞥間,瞧見慕容畫樓的神態,如今再看她,似乎真是笨拙的內地小姐了。
“雲姨太太來不了……”慕容畫樓收斂自己的聲音,低沉一些,好似很委屈,“她生病了……是天花呢!”
李四小姐露出一抹冷笑,不想讓雲姨太太來,居然用這樣的藉口,著實拙劣。她心中一直對白督軍存了一口氣。他的夫人攪合了太老夫人的壽宴,李四小姐怒氣更盛了,連招呼都不打,拂袖而去。
身後的那些女子,也跟著而去。
慕容畫樓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香檳,緩慢飲下去。半晌,才倏然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李爭鴻。那目光彷彿刀鋒被強光一照,陰冷又刺心。
李爭鴻愣了一下,再瞧她時,垂眸品酒,眼眸被修長濃密的羽睫覆蓋,看不清情緒。李爭鴻舒了一口氣,一杯香檳一口氣下肚。
李府三樓,跟一樓二樓的格調完全不同,不再是水晶門、琉璃門、而是雕花木門。走廊牆壁上掛的,也是中式的字畫,或梅或竹。李四小姐腳步焦急,嘟嘟的皮鞋聲響徹整條走廊。
直到走廊末,推開了一間玄色香椿木雕花大門,倩影沒入門縫中。
“……要不最後的鋼琴曲就取消了……如今來的鋼琴師,怕是獨奏不了……”是李四小姐憤怒的聲音,“白雲歸簡直就是煞星……他那個夫人,又土氣又木訥……籌備了這麼久的壽宴,可惜了……”
“他的夫人來了。雲媛不是一直稱白夫人嗎?”另外一個雍容的女聲輕輕笑道,平淡又隨性,“鋼琴獨奏的時候,讓司儀依舊說,白夫人獨奏……反正壽宴裡,有白夫人的……”
“媽,這個不行吧?”李四小姐急了,“那個女人是鄉下來的,她連鋼琴都沒有見過……您這樣一來,壽宴不是更加糟糕了嗎?”
“不,會更有意思……你去吧!”
李四小姐還想說什麼,觸及母親的眼光,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氣嘟嘟地又出去了,走廊上依舊一陣劇烈的走動聲。
“白雲歸……想讓我們李府做你麻痺日本人的棋子?你倒是想得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