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雲鶴這時就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薛文錫愣了,朝靳雲鶴伸出手來,柔聲笑道:“等什麼,我們走啦!”
靳雲鶴又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頭也不回地往車裡跑。
葉夫司還靠在車上,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靳雲鶴飛一樣地跑過來鑽進車裡,同時嘴裡說道:“去天河園!”
他以為是這幾人匆忙間忘了什麼東西要回去取,於是彎腰鑽回去,他發動了汽車。
薛文錫沒想到靳雲鶴跑起來是這樣快,追過來的時候汽車已經竄出去了。
葉夫司知道他們時間緊張,便一路把車開得飛快,同時嘴裡叼了根菸,他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是不是忘東西了?”
靳雲鶴從鏡子裡瞥他一眼,嗯了一聲。
葉夫司便點點頭,不再言語。
天河園離碼頭不遠,汽車很快就開到了。
葉夫司車還沒停,靳雲鶴就開啟門跳了下去,邁著大步往裡飛奔。
“你快點!”葉夫司在後面喊了一聲。
靳雲鶴充耳不聞,一路喘著粗氣跑進去,奔回自己房間,乒呤乓啷地翻箱倒櫃。
阮鳳樓聞訊而來,衝著靳雲鶴驚呼:“你回來了!”
靳雲鶴轉過身去,蹲在地上仰頭看他。他很狼狽,衣服還是破的,上面是菸頭燒出來的一個個小洞。
“我……我有點餓。”他說。
阮鳳樓眼圈紅了,聲音也發顫:“你這怎麼,走了兩天,回來成這個樣子了?”然後轉身去給他找吃的,“你等著!”
靳雲鶴緩緩起身,走到門口目送著阮鳳樓離開。而後他把門一鎖,從櫃子裡翻出一些生的鴉片膏。那是他之前沒有處置掉的鴉片,後來被他收在櫃子裡面,就忘記了。
他拿手抓了一些,往嘴裡塞。
鴉片膏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僅迷亂人的心智,還噁心得難以下嚥。靳雲鶴把那鴉片塞進嘴裡之後,下意識地想要先嚼兩口,沒成想嚼了一口他就差點吐出來。於是就不嚼了,光往下嚥。
吞完一巴掌的鴉片膏子,他渴了,估摸著桌上的茶壺裡還剩了點水,他就倒杯子倒滿,一仰脖喝了個乾乾淨淨。
然後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床邊坐下,途中嚥了一口血。
他確實有點累了,沒有力氣再去計較,他也不去計較。這些鴉片下肚,他就把自己一輩子的痛苦都捱完了。
從今往後,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人人也都有自己的痛苦要熬,可是他沒有了,他也不會再有了。老天爺雖然像個婊子,可有時也確實是公平的,他給了自己活命的權力,也給了自己結束痛苦的權力,夠意思。
靳雲鶴如是想到,耳邊依稀聽到了拍門的聲音。
但就連這一點聲音也慢慢弱了下去,他閉眼,年幼的薛覃霈朝他走過來,笑嘻嘻地一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啦,今天爸爸不在家,我們出去玩!”
他恍惚地一點頭,跟著那一道光亮走出門去,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這日傍晚,薛覃霈把大肚子的毛覓青安置在家裡,自己又去了一趟警察廳。這一次他得到一句準話,確定餘紳是能夠被保出來了。
他出門前把錢又數了一遍,只多不少,可心裡依舊是惶惶的,尤其是到了傍晚的時候,一顆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攪得他不得安寧。
可是能有什麼事情呢?他搖搖頭,心道,不會有事的。
攔下一輛黃包車直奔警察廳,他按捺下性子,不急不緩地走進去,只確保一切都按照流程來。把錢交了,把人保了,沒有任何紕漏。
而這一次他也果然沒有被人打哈哈,於是一顆心算是下了肚,他被告知明天一早過來領人,隨後安然回了家。
他回到家裡,沒有什麼話好說,因為始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裡的女人。但因為今日挺高興的,他就破例多說了幾句話,還誇她做的菜好吃。
毛覓青聞言微微一笑,只知道這句話不可當真。可仍舊忍不住滿心歡喜,她輕聲說道:“孩子這個月就出生,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用它要挾你的。”
薛覃霈愣了一下,心道這是什麼話,不過他還是看著毛覓青,臉色平靜地點一點頭。
過了半晌,他正在嚼著一口菜,突然就抬頭問道:“名字取好了麼?”
多麼神奇啊,他竟然要當父親了。
雖然這個孩子的出生本不如他所願,他也從未想過要生一個孩子,但這可是一個孩子啊,一個身體裡面流了他的血,並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