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對於他來說是唯一的解脫。
因為獄裡面密不透風,計算不了時間,靳雲鶴也不知道何時是白天何時是黑夜,更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他很怕薛文錫找不到自己就會離開,因為薛文錫從來也沒有說過會帶自己一起走。
於是靳雲鶴就睡覺。睡著了,世界大概會友好一點。
有一次睡醒的時候,靳雲鶴突然就想到了薛覃霈。他已經很久沒有薛覃霈的訊息了,也很少想到他。然而猛然想到的時候,他仍是能感受到一些奇特的溫柔。這些溫柔從他年少的時候就很莫名地在他心裡紮下根,後來銷聲匿跡了一陣子,如今卻又猛然湧現,叫他感覺很不真實。
一時酸楚歡愉,百般滋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汪洋水流,托起他的身子緩緩搖晃,不知要往何處去了。
靳雲鶴閉著眼睛,歪了腦袋,仍是在牆角蜷縮著,雙手環抱膝蓋。
身旁似是真有暖流,載了他,漂了走。
啪嗒一聲,卻是鐵門被誰開啟了。恍惚中一個人影走進來,靳雲鶴眯著眼睛,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他看見薛覃霈正從門外走進來——他是要躬身抱起自己,帶自己回家麼?
第76章 柒拾陸 結束
風間原太手中拿著個什麼從門外走了進來。
靳雲鶴在牆角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風間原太不知道他是裝睡還是真睡,於是站在原地,他把一盞小燈放在地上,就著光亮靜靜凝視了一會兒。
靳雲鶴睡著的樣子很叫他心動。因為這時他既不會痛罵自己,也不會踢打自己,雖然他罵不出什麼花樣來,打人也不疼,可打罵久了,還是很令人傷心的。
他手裡拿著杆煙槍,悄無聲息地走到靳雲鶴面前蹲下身來,又挑了煙膏,在靳雲鶴面前燒。燒完以後,他自己先吸了一口,而後慢慢悠悠地衝靳雲鶴臉上吐。
靳雲鶴被嗆醒了,然而他忍著咳嗽,默不作聲地又閉了眼。
這時的薛文錫已經帶著薛承福上了船。
船是開往香港的,薛文錫提早就安排好了,一共就只載這幾個人。只等葉夫司把靳雲鶴帶出來,他們立刻就開船往香港走,從今往後,再沒有什麼可以分開他們了。
至於那個曾經為他所屬的警察廳,薛文錫讓葉夫司炸了它。報童知道他去了警察廳,而他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自然就不會有人深究。再者說那警察廳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為虎作倀禍害百姓,其本質的不堪被長久掩藏在表面的正統之下,如今更是在日本人手下發揮到了極致,炸了才好。
薛文錫和薛承福在船艙裡坐著,艙裡環境不錯,同一個真正的房間也無甚區別。薛文錫安排好了一切後就帶上薛承福進來等著,而自從進到艙裡找到一個椅子坐下之後,他就沒有起過身。
他從早到晚地等,提心吊膽地等,只生怕一個不慎,這來之不易的安穩就又要從嘴邊飛走了。
但薛承福卻是輕鬆喜悅,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從這時起才真正要開始。香港是什麼樣的呢?他沒有去過,所以並不知道,但他的未來很長,還有許多機會可以去了解。
薛承福把柺杖往身旁一放,坐下來看了薛文錫一會兒,張口問道:“我們在等誰?”
薛文錫瞥他一眼,輕聲道:“來了你就知道了。”
薛承福於是挑一挑眉毛,撇撇嘴,不再說話。
傍晚的時候,葉夫司攜帶著靳雲鶴來到了碼頭。
靳雲鶴一路不言不語,坐在車裡只盯著前面看。而前面什麼也沒有,是無謂的變換著的景色。
薛文錫也從船裡透過窗戶往外看,一見到車開近了,他立即便從船艙裡走出來——總算是等到了!
靳雲鶴開啟車門走下來,遠遠便看見一個人影在碼頭上站著,面朝自己。那人從他年輕時初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麼改變,彷彿是真的沒有改變一樣。
而自己雖然年輕,卻已然殘破敗落,除了年齡徒增,容顏老去之外,也不會再有什麼變化。
直到活生生的薛文錫走到自己眼前了,靳雲鶴的臉上才扯出一個笑容,他往前邁步,腳步輕悄悄軟綿綿的,彷彿有點脫力,可心裡原來還有點期盼。
從頭開始吧,他還有機會!
然而此時,船裡面突然鑽出來一個人。薛文錫是背對著水面的,所以並不知道薛承福走了出來,而薛承福看到靳雲鶴以後,顯然也是一驚,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扯了薛文錫的袖子,想要把他往船裡帶:“行了,人也到了,我們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