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毛覓青的種種心思,薛覃霈不得而知,但他也並沒有蠢到心思單純的地步,所以也只是盡力地不去探究,不傻裝傻罷了。
只一件事,在他如今還算平靜的生活裡扮演著一根針的角色。
他始終無法釋懷那日的被迫離散。就像他想不通餘紳為什麼會不再回來一樣。
半個月後,薛覃霈到那個曾經被遊行的學生塞滿的街上買菸,遠遠地就瞧見一個身影,眼熟,又不太叫他覺得熟悉。
他站在原地看了幾眼,然後邁開步子走上前去。
很多天的等待化成了一句問候,從他的喉口平穩逸出:“你來了。”
餘紳成了個瘦削模樣,幾乎要撐不起身上的衣服。此時他微微佝僂著,正悄悄而侷促地搓著雙手,同時兩隻眼睛朝上看去,輕聲說道:“我來了。”
薛覃霈感覺到了,餘紳的背影於他來說確實是有種特異的熟悉感——簡直就是個剛戒完毒的靳雲鶴!
他皺皺眉,彷彿早已知道餘紳沒有戒毒一般,自然便問出了口:“你戒乾淨了?”
餘紳低頭,點頭,發出一聲含糊的嗯。
薛覃霈嘆了一口氣,攬過他的肩膀,收了一收,只覺得餘紳是愈發地瘦了。
餘紳的面板蒼白得有點病態,面容憔悴,眼窩深陷,就連眼珠子也不甚靈活了。可即便如此,他總是活生生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
“你住在哪兒?”薛覃霈不經意般握住了他的手,覺得他的手也有點硌人。
“一家旅館,在法租界裡面。”餘紳連眼睛也不眨,看著他回答道。
“搬出來吧,跟我一起住。”
“你……”餘紳歪了歪頭,想到那天薛覃霈站立在黃包車前的樣子,“現在在做什麼?”
“你也知道我,做不成什麼。”薛覃霈自嘲般勾起一邊嘴角,“但總是沒有餓死的了。”
“嗯……”餘紳不作他想,只狠命點頭,“我信你就是了。”
薛覃霈把腦袋湊上去,埋進他的頭髮裡深深嗅了一嗅,而後拉起他的手:“跟我走。”
餘紳就安靜地邁開步子,跟著薛覃霈。
二人心滿意足地並肩走離了這處叫人悲喜交加的地方,只覺自己什麼都不缺了。
“我們回香港,再也不折騰了。”薛覃霈長吁一口氣,牽著餘紳緩步走著,與他有如一對相攜到老的伴侶,“我們好好過日子。”
“好好過日子。”餘紳品味著這句話,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好……”
薛覃霈低下頭來,在餘紳的額頭上啪地親了一下:“我回去就學做飯,把你養胖點,要不摟起來真硌手。”
餘紳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羞澀地低頭笑了:“好。”
他們真是很難得能有這樣靜謐平和的時刻,一時間竟統一地盼望自己趕快變老了。
回到家裡,薛覃霈一手拉著餘紳,敲開毛覓青家的門。
沒有多久門就開了,薛覃霈也不往裡走,只站立著說道:“毛小姐,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毛覓青本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一聽這話,立時就愣住了:“你要走?”
“你放心,我一回到香港,就會把錢給你寄過來的,這些天真是麻煩你了。”
毛覓青仍是愣著,不多時竟是一瞥嘴角,像是要哭出來一般:“你別走啊。”
“毛小姐,我已經打擾你很久了,實在沒有辦法繼續這樣住下去。但我這些天過得確實很愉快,我不會忘記你的。謝謝你。再見!”
言罷他拉著餘紳,轉身就要走。橫豎他渾身上下就只有一個乾乾淨淨的自己和毛覓青哥哥的一身衣服,並沒有什麼好牽掛的。
要他當即把衣服脫下來是不可能的了,薛覃霈估摸著毛覓青也不會提出要他償還衣服的無理要求,因此就也沒把它當事兒。
並且他們方才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在商討回到香港過年的問題了,雖然年是常過的,可經歷了這一路上許多的顛沛流離,他們實在是等不得了。
因此離去的時候他們沒有絲毫猶豫。
只沒想到毛覓青竟當場捂住臉大哭起來。
毛覓青,一個進步女青年,曾經出國留過洋,家庭教育良好,此時嚎啕大哭,如同一個被迫守寡的怨婦。
薛覃霈其實不大想要理睬,因為覺得這一場人情債自己是還不來的。無奈人家曾切實地幫助過他,他也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因此他只得回步轉身,口中安慰道:“待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