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伍拾壹 過年
葉夫司問薛文錫為什麼要花這麼大代價取這幾個人的命,薛文錫說就想親手殺了他們。葉夫司便唏噓一番,感嘆自己派不上用場。
如今薛文錫跟了關敖,關敖跟了國民黨,那薛文錫也就跟了國民黨。葉夫司是個堅決不與政治牽扯的人,二人就此分道揚鑣。
其實還是有些不捨,不過很快就消解了。
很快薛文錫便如願以償地用一根手指換了那幾個人的命。他以前沒親手殺過人,即便有槍,從來也只是裝腔作勢用的。然而親眼目睹那幾個人驚惶發抖和尿溼了褲子的模樣,他在開槍的瞬間,心裡竟徒然生出快感,就連斷指也不那麼痛了。
他要打仗,他想,他要打仗。
中國的形勢嚴峻,終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遠在千里的香港,還未有劍拔弩張之勢。
又過了幾個月,年關將至,天氣又冷了下來。香港不下雪,但薛家屋外的草坪上結了一層霜,及至入夜,燈光從屋裡透出去便映得那霜兒晶亮閃光,頗為好看。
薛文錫在軍隊裡,軍銜不高,只封了個上士,因此比較艱苦,沒有所謂的年好過。他哪裡知道自己兒子卻早已經在籌備過年了。
這樣清冷寂靜的時分,他突然想起了家裡人,於是睡到一半時猛然坐起,披件外衣就出去了。
他先是隨意走了幾步,走到一棵老樹邊上靠著,肩上披的那件鬆垮的外褂,起風的時候下襬就會揚起,輕輕擊打他的手肘。
上海的冬天是溼潮的,北方的寒氣傳過來,冷冽是減了半分,卻又添了幾分黏溼的意味在。此刻纏繞在人的身上,就有股子賴皮勁了。
而薛文錫雖穿得少,卻還沒有覺察到寒冷來,並不想回屋。他環顧一圈,只見四周一片冷清,黑暗像墨一樣濃,濃至深處空無一物,於是把右手伸進口袋,他摸出打火機來點了支菸。煙點著了,黑暗裡起了一星光明,他便開始撫摸起左手斷指處,抬頭看起了月亮。
看著看著,他突然很想變成月亮飛到天上,什麼都不管了。心裡想象了一下,覺得那樣的場景很是可笑,如果真的飛到了天上,那麼地上的人一定變得比螞蟻還小,小得什麼都不是。但身處其中,自己的一切,卻又是那些什麼都不是。
嘆了口氣,他一低頭,從那股子悵然中回了神,突然覺出一些寒冷,於是踱步睡去了。
薛覃霈買了很多煙花炮竹,全都堆在院子裡,家裡沒人願意做飯,他就又訂了一桌好菜。這天餘紳是要回家的,他挺高興。
到了下午三點的時候,他去把餘紳接了過來,回來的路上下了點小雨,路上燈光朦朦朧朧的,倒是顯得十分溫馨。
兩人到家的時候身上皆是微溼,而家裡已然相當熱鬧了——瓜果零食擺了滿滿一桌,垃圾皮殼散落滿地。小齊老王都在屋子裡,四個人湊成一桌正打著麻將,小齊沒大沒小,響亮地咋呼著,幾乎要跳到桌上去了。
薛覃霈目睹此景,無奈衝餘紳一笑:“你走以後,他們愈發活成猴了。”
然後拖了外套,轉身走向廚房。
上午的時候薛覃霈自己包了幾個水餃,包得實在太醜,煮的時候還碎了一鍋。於是心裡一陣疲倦,他盛出來放在一邊懶得理會,結果被二狗靳雲鶴當成湯喝了。
後來他又陸陸續續包了一些,終於包出了滿意的餃子。如今他罩上圍裙,又煮了一鍋餃子,用勺盛出來,小心翼翼地捧了端到餘紳面前:“你嚐嚐。”
碗中的熱氣從餘紳眼前蒸騰而上,薛覃霈的臉在後面模模糊糊若隱若現。他的身上溼氣還沒有褪去,因此手腳冰涼,此刻一口餃子嚥下去,突然有一股暖流從口腔向下一路到了內裡。
這種感覺真是有些奇異的微妙。他形容不出來。
於是又喝了一大口湯,餘紳嘴裡含糊說道:“好吃。”
薛覃霈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轉身給自己盛了一碗:“好吃就好。”
吃飽後人人都很快樂,過年的氣氛把他們之間的恩怨沖刷得一乾二淨。一桌麻將打得幾人不亦樂乎,酒瓶子在手裡被揮得呼呼作響,他們嘴裡塞著各種食物,嬉笑玩鬧,樂不可支。
就連餘紳在喝了小半瓶白酒之後也進了興,甩開膀子騎在沙發上,嘴裡喊著胡話,以為自己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而薛覃霈則肆無忌憚地在地上大笑,笑得失去了力氣。
這場歡鬧持續到晚上,他們玩累了以後睡了一覺,等到午夜的時候又陸陸續續地轉醒,薛覃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