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意,以及他們自己的迷信思想。”如史景遷所評論的,“很多中國人認為鐵路會破壞人類與自然的和諧,它們長長地切開大地,破壞了正常的節律,轉移了大地仁慈的力量,它們還使道路和運河工人失業,改變了業已形成的市場模式。”也就是說,該不該修鐵路的爭議點發生在兩個方面:一是修鐵路會不會驚動祖先,二是會不會破壞千年的農耕經濟模式。
1870未死將生的時刻(8)
1876年,英商怡和洋行在上海修建了中國第一條鐵路—吳淞鐵路,雖然只有約14公里長,卻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清廷委派官員與英國駐滬領事談判購買吳淞鐵路事宜。怡和開價30萬兩白銀,中方官員費盡口舌,最終以萬兩成交。鐵路轉手後,清廷當即宣佈將之拆毀。那些拆下來的鐵軌枕木後來又經歷了一段十分離奇的千里流浪記,它們先是被洋務派劉銘傳帶到臺灣去鋪成了一條鐵路,繼而劉調回內地,鐵路隨即又被拆掉,枕木們被北運至旅順口軍港,修了一段炮臺運送炮彈的小鐵路,到了1904年的日俄戰爭期間,鐵路被炸燬,這才算是徹底了事。
1880年底,修建鐵路之議又起。劉銘傳在李鴻章的授意下寫《籌造鐵路以圖自強折》,再次提出修建鐵路的主張,並認為這是自強的關鍵。劉銘傳在奏摺中具體提出應修從北京分別到清江浦、漢口、盛京、甘肅這四條鐵路。如果因為經費緊張,不可能四路並舉的話,可以先修清江浦到北京線。李鴻章則隨後上了一份長達四千言的《妥議鐵路事宜折》。他十分激動地寫道:“士大夫見外侮日迫,頗有發憤自強之議,然欲自強必先理財,而議者輒指為言利。欲自強必圖振作,而議者輒斥為喜事。至稍涉洋務,則更有鄙夷不屑之見橫亙胸中。不知外患如此其多,時艱如此其棘,斷非空談所能有濟。我朝處數千年未有之奇局,自應建數千年未有之奇業。若事事必拘守成法,恐日即於危弱而終無以自強。”他還鼓勵朝廷說:“臣於鐵路一事,深知其利國利民,可大可久。假令朝廷決計創辦,天下之人見聞習熟,自不至更有疑慮。”
在這份奏摺中,李鴻章第一次提出“我朝處數千年未有之奇局”。這一論斷很快流傳成警世名言,儘管很多人為他的言辭打動,可是,修路一事還是被頑固擋住。有人甚至上奏指責李、劉兩人看上去很像是一對“賣國賊”。折曰:“觀該二臣籌劃措置之跡,似為外國謀,非為我朝謀也……人臣從政,一旦欲變歷代帝王及本朝列聖體國經野之法制,豈可輕易縱誕若此!”1881年2月14日,朝廷發上諭,駁回李、劉兩人的建議,諭曰:“疊據廷臣陳奏,僉以鐵路斷不宜開,不為無見。”
李鴻章仍然不甘心,他悄悄動工修建了開平煤礦至胥各莊段的運煤鐵路。1881年底,這條約11公里的鐵路建成後,他才正式奏報清廷,並有意將其說成是“馬路”。更有意思的是,鐵路修成後遭到了地方官吏和民眾的強烈反對,一度只好棄用聲響很大的蒸汽機車頭,而用牲畜來拉運煤車皮,真的成了一條不倫不類的“馬路”。
相比日本,彈丸國土卻深知鐵路之緊要。早在1870年,為了修築橫濱至東京的鐵路,囊中羞澀的日本政府不惜對外舉債,在倫敦發行100萬英鎊公債—這類行徑若在驕傲的大清帝國出現,早被唾沫淹死。到1891年,日本全境的鐵路已超過3 300公里,其中私營鐵路達2 473公里,為官營的兩倍多。相比之下,疆域遼闊的大清帝國鐵路零落建設,總共才只有360餘公里而已,竟只有日本的1/9。
1870未死將生的時刻(9)
從修鐵路這一事項就可以觀察到,中日百年之國運異途,顯非天數,而盡為人算。
在世界經濟史上,1870年正是全球化的開始之年。
上一年,開鑿了整整10年、連通歐亞非三大洲的蘇伊士運河正式開通,迅速成為全球最重要的海運航道,自此東西方航程大大縮短。與繞道非洲好望角相比,從歐洲大西洋沿岸到印度洋至少縮短5 500公里,從地中海各國到印度洋則至少縮短8 000公里。航程的縮短,加快了貿易的速度並大大降低了風險。
1871年,隨著從倫敦到上海的海底電纜的敷設完成,中國開始被納入全球化的資訊體系之中。在此前,兩地的郵程需6…8周,現在則只需要幾個小時了。對於這條電纜,清朝政府曾有“電線沉於海底,其線端不得牽引上岸,以分華洋旱線界限”的規定。不過,英國、丹麥等公司置若罔聞,先後架通了上海吳淞和廈門等線路。電報及電話技術的應用使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