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最前面是並排三騎,中央一匹馬上乘著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年紀,臉孔異常俊秀英挺,臉頰光滑如白玉,顯得一雙濃眉更烏黑,加上一身錦袍和一頂銀絲織造的古式冠帽,儼然是世胄貴公子的模樣,狄斌不禁對他的臉多看幾眼。
在那公子右側的一騎則坐著一名身軀寬壯、相貌堂堂的漢子,國字臉的下巴圍著剪得齊整的髯須,長得高鼻深目,眼珠子呈淺色。狄斌看不清那是什麼顏色。
左側的騎者狄斌則已經在漂城見過——是長著一頭鬈髮的茅公雷。三人身後跟隨著約十騎部下,比起“大樹堂”的人馬來,衣著都光鮮講究得多。
那名貴公子驅馬到鷹勾鼻身旁,微笑著向他悄聲說了幾句話。那鷹勾鼻沒有露出半點表情,只是略一點頭,朝那公子回了短短一句,便即舉鞭示意部下撤走。
那隊黑騎士拖著竹籠車子往西轉入街角消失,但是籠內男女的悲叫聲仍隱隱可聞。
“五哥。”貴公子下馬走到花雀五跟前。虯髯漢與茅公雷也下鞍緊隨在他身後。“於哥哥呢?”
花雀五略一錯愕——想不到他會如此稱呼於潤生。“就在車上……”
同時車簾揭起來,於潤生拴著手杖下車,那貴公子急忙上前攙扶。
狄斌有點緊張地趨前。他也覺得很意外,這公子的身分他已經猜出來,意料不到此人竟對老大如此熱情相待。
“於哥哥慢走……你的傷不礙事吧……”於潤生已經著地,但那貴公子仍緊握著他的手掌。
“託福,已經痊癒了……公子別這樣稱呼姓於的。我入幫日子尚淺,受不了這稱呼。”
“哥哥別對我客氣。”公子回頭看看自己的部下,乾笑了幾聲。“沒有在城門接你,作弟弟的真該死……”接著朝部下呼喝:“回去通知爹,於哥哥已到!還有,在樓子裡擺開酒菜,為哥哥和眾位洗塵!”數名部下應和著,拉轉馬首向北馳去。
“公子,不必如此客氣……”
“哥哥,你才不必客氣。”貴公子微笑直視於潤生,一雙又亮又大的眼睛透著深意。“這裡是京都。哥哥一天在這裡,什麼都不必操心,我容小山會為哥哥打點一切。”
於潤生回視容小山的眼睛。
他完全明白容小山話裡的意思。
狄斌在燈光底下看清了:那個虯髯漢的眼珠是水藍色的。
是異族的血統,狄斌想。他在漂城也見過,幾個從西方來的舞姬,眼睛也是這樣的顏色。虯髯漢把容小山跟前的玉酒杯傾滿了,輕輕地放下酒壺,然後恭謹地坐回容小山右旁。不知是否有意,他把自己的坐椅略往後移,像是守候在容小山身後,又把胸腹略微收縮,令自己原本比容小山高的坐姿顯得矮一點。
“於哥哥,”容小山朝於潤生露出皓如白玉的牙齒,把酒杯舉起來。“一路辛苦了。弟弟先敬你一杯!”說著便把琥珀色的酒液一飲而盡。
於潤生拿起酒杯回敬,只淺啜了一口。“傷雖已好得多,大夫還是囑咐我少喝。失敬了。”
狄斌看到:容小山那清朗的眉宇間,短暫顯露了一陣不悅的表情,但瞬即消失。
席上的氣氛僵了一會兒。容小山打破沉默說:“爹很快就來了……哥哥喜歡這兒嗎?漂城沒有這麼好的地方吧?”
剛才在容小山接引下,他們一行先到位於東城九味坊“豐義隆”的“奉英祠”,拜祭祠裡“二祭酒”龐文英的靈位,把喪麻脫下燒掉後略作梳洗更衣,然後轉往這“月棲樓”進餐歇息。鐮首從席前站起來四周看看:確實是比“江湖樓”豪華得多。單是建坪就比漂城任何飯館旅店都大上數倍,二樓的宴會廳就有六個之多——李蘭、寧小語和阿狗此刻就在另一個廳子裡吃飯休息,葉毅則帶著部下在樓下的廳堂吃喝。
反而在這主宴席,桌上的酒菜沒有怎麼動過。
——因為設宴的主人還沒有來。
鐮首倚著視窗,瞧瞧外面夕陽下的花園與水池景色,然後才回頭坐下來,眼睛盯著容小山左旁的茅公雷,茅公雷回看了他一眼,像不相識般把目光移開。
——一點兒也不像那天在妓院裡那個豪邁男子……
鐮首納悶著,又自斟自飲了三杯。然後他想起曾經應允小語以後吃喝都要減量,於是把杯子放下。
狄斌則一直連筷子也沒有提起過。只有花雀五顯得比較輕鬆地吃了一些——畢竟算起來,他是看著容小山長大的兄輩。
“我身為龐祭酒的部下,第一次進京都,按照規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