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龍拜把長弓拋到地上,加速從樹幹攀下來。
葛元升也忘記了麻痺的感覺,步行變成奔跑。
狄斌的腰刀被撞得脫手,雙手本能地往外亂抓,擒住了男人的腰身,兩人在草地上翻滾廝打。
“小齊,救白豆!”正急趕而來的於潤生大叫。
最接近地上兩人的齊楚惶惑地拿著短刀,腦海一片混亂。
龍拜撿回了長弓,一邊跑過來一邊搭上他的黑杆鐵簇長箭,近距離瞄準在地上鬥毆的兩人。但他也沒有把握不傷及狄斌而把敵人射殺。
其後到來的是葛元升。“殺草”的寒光仍然懾人,但葛元升握刀的手此刻卻在顫抖。
“白豆!”他在心裡默喊。
誰也沒有想到:矮小的狄斌現在竟發揮出猛獸似的狠勁和戰志,不斷和這個比自己身材高壯一倍的男人糾纏撲鬥。
只有狄斌自己才知道已挺不了多久:三根肋骨已斷掉了,陰囊被對方的膝蓋撞擊了一記,右肘關節已經脫臼。他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但仍死命纏著這個天神般的敵人。
原始狂野的動作,力量與力量的粗暴對抗。牙齒和指甲也成為殺傷對方的利器。這是求生的死鬥,但看來又像一對在激烈交媾中的受傷野獸。
最後趕來的是一臉陰沉的於潤生。
他的眼中閃出可怖的決斷神采,一言不發便握著長矛扎擊向地上兩人!
連久經戰陣的龍拜也不禁驚呼——
血雨飛濺,兩人頓時分離。狄斌軟癱在地上。
男人怒吼著翻身,再撲向於潤生!
龍拜右手指頭放開。黑杆箭近距命中男人胸口。
男人仰起蓬亂的長髮狂嚎翻倒,壓斷了插在身上的箭桿。
葛元升掠前,“殺草”便要斬出——
“住手!留下他的性命!”
於潤生威嚴的呼喝鎮住了葛元升的斬殺。
男人跪伏在地上,赤裸的上半身新舊創疤交錯,鮮血淋漓。左腰一道創口血泊直流,就是剛才於潤生長矛命中之處。
葛元升眼中露出驚歎的神色,瞪視著於潤生。
——這一擊已非僅是戰鬥技藝的表現,而是貫注著定力、決心與鋼鐵意志。
除了昏迷的狄斌外,眾人首次看清了這個魁偉男人的面目:一張堅實如鐵輪廓分明的黝黑臉龐,披頭散髮,滿腮虯髯。一副充滿了野性與生命動能的臉孔。
這張臉上最特異之處是:在額頂中央“長”著一顆烏黑的東西,大小如拇指頭,在四周的肉疤包裹下呈彎月或鐮刀的形狀,看來似是天生的胎痣,但表質卻不像是血肉。
於潤生冰冷的眼瞳瞬間展出複雜曖昧的笑意。
“就是他。那一天差點用箭把我背項射穿的人就是他。”
葛元升點頭,是當天那枝勁箭上那股熟悉的怪力。錯不了。
齊楚留意到男人下身的腰甲。是勤王師的青色戰甲。
男人一雙充血的眼球中,湧現出一股莫名奮亢的神色。
他與於潤生對視,四目交投間彷彿流動著無形的脈衝。
同時,關中羊門峽。
“平亂大元帥”陸英風騎著心愛的雪白戰馬,揮舞寒光熠熠的五尺鐵劍,親手斬下宿敵文兆淵的頭顱。
男人緩緩站立,緊握雙拳向天高舉,仰首嘶嚎。
他究竟是不是人類?龍拜這樣想。
“你叫什麼名字?”
齊楚聽到於潤生這句問話時心絃震動。那一夜首次相遇時,於潤生也問了他同樣一句話。
這短短六個字所透出的那股足以消弭一切恐懼、懷疑的氣魄,齊楚至今記憶仍然鮮烈。
男人停止了嚎叫,放下雙臂。野獸般的神情終於漸漸恢復了人類氣息。
龍拜想:他(它?)會說話嗎?
男人默默看了於潤生一陣子,才以粗獷的聲音回答:
“我叫鐮首。”
陸英風倦極卻也興奮極。
一次歷史性的巨大勝利。
他閉目站在屍橫遍野的中央,以五尺鐵劍支撐著碩大的身軀,感受夏風吹送而來的陣陣血腥氣,心中怡然。
——這是勝利的氣息,可以吸進心坎,充塞每一根狂傲的血管。
他抬首觀天狂嘯。
——天,你看見嗎?
狄斌躺臥在以粗布摺疊成的軟墊上,渾身流汗發熱。
劇烈的傷痛有如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