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剛剛走到京師外的都亭,他就命手下掘了個大坑,把馬車的輪子卸下,扔了下去。部屬不解其意,張綱冷笑著對他們說了八個字:“豺狼當路,安問狐狸?”
這種分化與衝突,到了孝桓皇帝朝;愈演愈烈。清流士大夫和一些在野的處士、太學生,以及郡國學府的生徒們,以氣節、道德、文章相互標榜,引為同志。他們希望用扭轉社會風氣、掌控輿論,直言進諫甚至動用權力來醫治身患絕症的大漢帝國。漸漸地,一個有號召力計程車人集團,從帝國的各種社會階層中獨立了出來。
他們的至聖先師孔夫子說過:“君子朋而不黨。”結黨是可恥的,結黨營私者正是他們的敵人。可是,本朝的許多事情都屬於見怪不怪之類,被稱作“黨人”而載入史冊的,恰恰反成了他們自己。
帝國的最高學府——太學,自世祖光武皇帝建武五年(29)起,就坐落在洛陽城南的開陽門外了。它的講堂長十丈,廣三丈,令天下的學子們心嚮往之。本朝的名儒大師,往往在其中充任太學博士,教授由京師的公卿子弟以及遊學之士組成的太學生。到孝桓皇帝朝,太學生已達三萬人。這些師生,都享受著朝廷的俸祿和津貼。大概也正因為這一點,他們似乎有著超乎學生本分的政治責任心。他們從來就沒有認識到:鑽研經典這件事本身,就為帝國的文教增添了光彩,就不辜負帝國發給他們的獎學金。他們總是本著經典中那些聖人所說的遠不可及的理想標準,衡量本朝的政治。太迂闊,太不實際了。可他們又太會造聲勢了,他們有的是名聲和號召力,許多人的家中,世代公卿,有著深厚的政治背景。
孝桓皇帝朝的一天,當時,大將軍梁冀尚把持著國柄。一個名叫郭泰,字林宗的學子,打太原介休來到太學。他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衣著樸素但卻風度翩翩。經過幾天的辯駁,他的學識使得太學裡的師生們接納了他。漸漸地,他竟成了太學生矚目的人物。其實,他的出身與任何一位同學比都相形見絀。他很小就成了孤兒,長大後,母親見家裡窮得不行,讓他到縣衙里弄份差使乾乾。可他卻說:“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乎?”他向姐夫借了些錢,約了同學、後來曾任本朝太尉的宋仲外出遊學。到了成皋地界,一起就學於經學大師屈伯彥。那時他並日而食,衣不蔽體,常常裹著一條被單進進出出,進則蔽於前,出則蔽於後。在精通經典,練就善辯的口才並妙解音律、天文、數術之後,他決定去京師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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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漢朝》第二章 大放逐(4)
大約在延熹二年(159),郭泰拜訪了一個人:當時的河南尹李膺。
李膺字元禮,穎川襄城人。其祖李修,是孝安皇帝朝的太尉。其父李益,是趙國的相國。可謂三世公卿。而他卻對郭泰這樣一位寒士一見如故,大加讚賞。此事一時轟動朝野,傳為佳話。因為一名白衣士人,一旦被大名鼎鼎的李膺容接,就被看成是登龍門了。太學生中與郭泰齊名的,還有穎川人賈彪。由於郭泰的引薦,漆工出身的申屠蟠、小販出身的孟敏、僕人出身的庾乘,以及農夫出身的茅容,都加入到太學生的圈子中來了。當學府中的道德文章理想和學生們年輕而衝動的生命結合到一起,加之有了學生領袖,一場社會政治運動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他們的運動叫做“清議”。不過,從一開始就蒙上了構黨的名聲,這完全出於一種民間歌謠的誤會。
孝桓皇帝未登大寶之前,曾拜甘陵人周福為師。周福的學識,不如他的同鄉河南尹房植。可是,周福卻因學生而富貴,擔任了本朝的尚書。於是兩人的學生和賓客們爭氣鬥勝,無事生非地編了一首歌謠,叫做:“天下規矩房伯武(房植字),因師獲印周仲進(周福字)。”並且到處傳播,互相攻訐。於是他們被戲稱為黨人。後來又傳出一首歌謠:“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瑁但坐嘯。”這是因為汝南太守宗資,任用了名士範滂為自己的下屬,一切事務,惟範孟博是聽。而南陽太守成瑁,也委政於岑晊的原因。太學生們覺得有趣,也感到這種歌謠便於傳播,於是他們便意氣用事地指點江山,評議起人物來了。
他們有的是機靈,什麼“天下模楷李元禮”,什麼“不畏強禦陳仲舉”,什麼“天下俊秀王叔茂(暢)”,把個京師搞得沸沸揚揚,以至有些公卿,為了討個好聲名,或是害怕落個壞名聲,不得不屈駕親往太學生的宿舍,和他們套近乎,攀附風雅。
除了編歌謠之外,太學生還有更厲害的一招:遊行請願。
早在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