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她過不過來,僵硬著面具似笑非笑。然而在他們身後,另一座山邊,原本是評委看臺的地方,在那群由官府和地方豪強組成的仲裁團背後,她忽然看清楚了一道人影。
黑色斗篷。
那人不知道是剛剛出現的,還是一直在那裡,只是被山石陰影擋住,她到此刻方才發現,他靜靜立在黑暗中,彷彿下一瞬也會溶入黑暗。
她眼眸忽然又一眯。
在斗篷人上方的山崖上,隱約似乎有條白影,一閃而過。
宮胤?
她立刻停住了即將離開的腳步。
片刻思索後,她笑道:“好。”
急於看好戲的百姓們頓時樂呵呵地讓開了道路,很多人害怕她反悔,擁著她一直到了崖邊,有人將一根很粗的繩索系在她腰上,另一端在崖邊大石下壓好,無數百姓無比熱情地道:“姑娘放心,繩子我們瞧著呢,一定不會斷,包你安全。”
景橫波咧咧嘴,實在不知道該罵這些人無聊呢,還是該謝他們無聊。
她順著鎖鏈走向平臺,對面五人靜靜站著,目光集聚在她身上。
景橫波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似乎在走向一個黑暗的洞口,那洞裡,遍地白骨間,滿是野獸和敵人,那些貪婪的獸,默默抬起頭等待她走近,綠色的眸光裡,是深深的仇恨。
是了,仇恨。
明明那五道目光平靜近乎麻木,可她依舊感覺到空氣沉重攜著鐵鏽血腥一般的氣息,感覺到那氣息裡努力隱藏卻無法盡掩的殺機,感覺到比血還濃比山還重的仇恨,沉沉向這平臺壓下,向這沼澤壓下,向她壓下。
她沒有停步。
宮胤在這裡。
不管怎樣的局,總要有個了結。
她同樣厭煩了被不斷暗算的日子。
她走上了平臺,對面是那五個人,當中的袖管飄蕩的黑衣女子,咧嘴一笑,聲音沙啞地道:“咱們有個新玩意,需要姑娘配合一下,多謝姑娘幫忙。”
“如何配合?”
“姑娘你只需要幫我們拿著這面旗幟就行。記住拿旗幟擋住臉。”一個矮壯的男子走過來,掏出一面方形的紅色旗幟,旗幟上沒有任何花紋字樣,布料也很普通。
這人說話聲音也粗嘎嘶啞,走路略有些瘸。
“我們五人,會對著這面旗幟,各自展示自己的能力。”那黑袍女子道,“我呢,將站在一丈遠處,隔著旗幟,給這位姑娘畫眉。”
對面山崖看臺上嗡地一聲,看起來大家很有興趣,有人笑道:“畫眉該是翩翩佳公子與這位姑娘的閨房之樂,你來畫是怎麼回事?”
眾人鬨笑,那五人並不理會,那個殘廢女子揮舞著小手道:“我會請這位姑娘繃直旗幟,我會在旗幟上,跳出大王擊陣樂。”
眾人訝然,在旗幟上懸空跳舞不算什麼,對方殘廢能跳勉強算有本事,但大王擊陣樂不同,這是琉璃族的著名樂曲,要求舞者有雄渾的內力,腳踩巨鼓作舞,每一踏足落步,都必須譜雄壯之音,稍微輕點的鼓都達不到這效果,更不要說這輕飄飄的旗幟,更不要說這女子一手一腳殘廢,裝上的假手腳如玩具,別的不說,鼓點的輕重就絕不會平衡。
眾人的質疑聲很是響亮,那幾人還是微微的,詭異地笑著,那矮壯男子簡單地道:“我會讓她手中旗幟消失。”
另一個高高瘦瘦,氣質微冷的男子,聲音嘶嘶地道:“要麼我讓她也消失?”
眾人都笑,覺得這是句玩笑。
最後一個一直沒說話,山一般壯實的男子,沉聲道:“我只負責演完收賬。”
眾人鬨笑,覺得這話很幽默。
景橫波也扯了扯嘴角,這話確實很妙。
矮壯男子陰測測地笑,“展開旗幟,擋住臉,不然我怕你會嚇壞。”
景橫波慢吞吞展開旗幟,紅色的旗幟很厚重,但還是能看見對面的人影。
黑袍女子慢吞吞游過來,袖管褲管拖著,似條黑蛇。
她面對著景橫波,袖管一陣抖動,彷彿那袖子裡,有什麼東西,轉眼便要撲出。
面具裡透出的眸子似乎在笑,那笑意卻比這夜這月這閃著銀光的沼澤還令人發涼。
兩邊的人們都有些緊張,這姿態,這眼神,實在缺乏月下美人畫眉的意境。
人們也想不出,隔這麼遠,還有厚布擋著,那手如何能伸到旗幟背後,給這姑娘畫眉?
黑袍微微抖動,慢慢揚起。
此刻山間唯有松濤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