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她探過來的軟軟身子,以及晃動在唇邊的雪白手指,心不在焉就又被灌下一碗去,她收回碗時,手指在他唇邊一擦而過,擦得他心砰地一跳,抬眼看她,卻是一臉醉鬼樣兒,毫不設防地呵呵笑著,指尖在他臉頰上狠命戳了戳,道:“笑,笑!笑出個酒窩朕瞧瞧!”
這女人真是喝醉了。
他無奈地彎彎唇角,眼前景物有點漂浮,身子有點軟,胸口有點燒,眼前有點花,體內有點熱血在沸騰,腦子裡有點空,意識有點茫然,這種狀態他從未體驗過,他覺得新鮮,又有點貪戀,因為那些沉沉的心事,生死的困擾,家族的揹負,情愛的苦痛,好像忽然都淡了,輕了,飄了,心間有淡淡的喜悅,只因為她在面前,面前是她。
對面她的影子也在晃啊晃,笑起來眼角是飛的,眉毛也是飛的,眼眸溼潤鮮活似走盤珠,亮到逼人,瑩潤到毫無雜質,而臉頰一點嫣紅,灩灩地飛到鬢角,那是桃花色,真讓人想起三春最豔的桃花。
忽然就想起當初靜庭楓樹下,亦曾見過喝醉了的她,明豔至驚心動魄,提亮了整個素淡的靜庭,江山都似因此增色,那時候那些疼痛尚未開始,那時候他和她情意正好,那時候帝歌的雪未至春尚濃一切都美如夢中,只有他一人在隱痛,等著忽然那一日夢就破了,再之後便縱分分合合,總回不了最初,總無法坦然相對,總不能無所拘束地走近她,便如今日她在對面毫無芥蒂對他笑,也不過因為這一場他醉她也醉的酒,酒醒了,或者是他轉身,或者是她拔刀……
那便趁這一場他醉她也醉的酒,讓這奢侈的夢,再停留久一點,久一點……
酒壯人膽,酒令智昏,酒意之下總會做出平時做不出的事,反正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忽然就把她的手指焐在了掌心,她指尖淡淡的涼意,他把她的手掌往懷裡拉。
她也不拒絕,格格地笑,身子長長地趴在酒桌上,仰著頭對他看,石榴花一般的唇,離他的下頜近在咫尺,她醉眼朦朧地,呢聲一遍遍道:“宮胤……宮胤……”
“嗯……嗯……”他一遍遍答,這樣的平和的呼喚,於他們也是難得的,多聽幾次,多聽幾次。
手指已經伸進了他懷中,她忽然變摸為抓,抓起他衣襟,把自己的臉靠上去,問他:“醉了?”
他立即搖頭。
景橫波點頭。哦,醉了。
“你酒醒之後,還會記得之前的事嗎?”
“記得。”他立即答。
“剛才誰在這裡和我哭訴?”
他沉默,思考得好像有點費勁。
景橫波又笑出白牙了——是不是平日智商越高的人,醉了失態了就越呆萌?
她半個身子已經貼到了他耳邊,語氣悄然如夢囈。
“宮胤,你想不想我?”
他習慣性又想沉默,她手掌拼命在他面前晃,晃得他頭暈,耳邊癢癢的,似搔在了心上,這妖精會搞各種混亂,讓他沒法思考,只得道:“想。”
“愛不愛我?”
“愛。”
“當初那一刀,你是什麼心情?”
“希望你捅再深一點。”
“躲開我,是什麼心情?”
“很想自己殺了自己。”
“為什麼?”
“我一直想放你自由,去喜歡那些你能喜歡的人,我一直想走遠一點走久一點,這樣你就能忘記我,我想從你的天地裡消失乾淨,然而卻總控制不住出現在你身邊,我總在做著違背自己也違揹你心意的事情,不可饒恕。”
景橫波深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她醉了,醉了不是嗎?醉了可不可以淚花朦朧?
“寫那自逐詔書,是什麼心情?”
這回他卻好像沒什麼答案,末了搖頭。
她有些奇怪。
他笑容很淡,“知道必將結束,何須再有心情。”
她心中微震——他那時已經自知毫無幸理,完全是抱著死別的念頭自逐,所以就此決絕,不必多想嗎?
“死裡逃生再見,什麼心情,為什麼不願意重新開始?”
“沒有死裡逃生,何來重新開始?”
她咬咬牙。
“拿出那個瓶子時,什麼心情?”
他又頓住了,然後越過她身子,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頭,一飲而盡。
許是喝得太快,眼底泛出晶瑩的水光。
她震動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好一會兒,才輕聲地